□ 吴 群
早晨上班要途经一个路边摊,摊主多是附近的农人赶早来的,采摘的菜很新鲜,捎带着菜园子特有的泥土味,叶片上多半还残留些露水珠,视觉上很亲切。在一小堆一小堆的菠菜、蒜苗、芹菜、番茄中间,竟意外发现了一对小葫芦,带着卷曲的一段把,上尖下圆,白绿相间。手指轻轻一掐,很嫩的感觉就出来了,当即决定买下尝尝鲜。
老家也种葫芦。老家种的葫芦不是电影电视里那些侠客义士身上背的,用来盛放烈酒的“8”字形状的大葫芦,也不同于小巧玲珑的可以在上面刻画题诗的亚葫芦,更像一只变形的大鸭梨,矮矮胖胖。葫芦一般点在墙边空地里,任由它们伏地蔓延或者沿着墙体、枝杈向上攀爬。一到夏季,葫芦秧子相互交错纠缠在一起,因为怕浓秧深处有蛇或其他咬人的小动物,摘取时就要用小树枝拨开浓密的叶茎,仔细搜寻,那些身上披着浅浅一层绒毛的小葫芦就呈现在眼前。当然爬到墙上的就好摘取了,它们早早就从秧子深处探出身来,风一吹过,茎蔓直往下晃悠,底下一定坠着一只大葫芦。
记忆里,葫芦首先是作为蔬菜食用的。奶奶可以把它配上青红椒清炒,颜色搭配鲜艳,很惹眼;还可以切成细丝拌上面粉做成煎葫芦,金黄金黄的色泽,对味蕾是一种诱惑;遇到改善生活,奶奶会拿它和五花肉一块炖,经过一段时间文火慢炖,较好地吸收了猪油的香味,就上一碗米饭,吃起来香喷喷中带着丝丝青青的微苦。
葫芦不只是可以吃,每年奶奶总会在秧子上留下几个体型大的葫芦,待绒毛褪尽、斑纹渐浅长老后,放日头下暴晒几天,当手指敲起来发出当当的声音时,就可以从中间锯开,一分为二,掏出里面残存的干核,做成两个瓢,可以舀水,可以挖米面,一物两用,甚是招人喜爱。
在塑料和铁制的瓢还没流行的年代,葫芦瓢的用处很大:舀水、盛面、从粮食缸里挖粮食,是得心应手的好家什。那时候还有少数人家用的是铁或铝制的厚重的水瓢,多半是家底厚的人家。后来塑料产品大规模成为替代品,家家户户的水缸里、布袋里便五颜六色起来,塑料瓢比葫芦瓢结实耐用又方便,这是后话。当时许多人家还是选择葫芦做瓢子,究其原因不用花钱,而且每家都有好几个,专物专用,避免交叉使用玷污了水或米面。每到秋末冬初,会做木匠活的爷爷刚把瓢做好,就有三三两两的邻居上门讨要。爷爷是个豪爽的人,不管是远客还是近邻,有人登门一律烟茶招待,碰见个对脾气的,中午还得让奶奶炒上两个菜,两人喝上半斤。客人酒足饭饱后,还不忘把葫芦瓢紧抱在怀里,一边说着感激的客套话,一边趔趔趄趄地走出门。客人走后,奶奶免不了数落爷爷几句,往往说不上两句,耳边早已鼾声如雷。
在老家有很多与葫芦扯上的俗语,比如把不爱说话的人叫作“闷葫芦”,把做事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叫作“按下葫芦浮起瓢”,把卖关子唤成“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和科技的发展,葫芦做的瓢渐渐没有了用武之地。人们再种葫芦,也只是作为蔬菜。每每回乡下望见墙头上带着绒毛、发着白光的葫芦,我就想起小时候爷爷带我剃光头的情景:小伙伴喊我“光瓢”,我气得泪流满面,跑回家用帽子盖住头,再也不愿意剃光头了。再瞅瞅眼前的葫芦,我不禁哑然失笑,他们的比喻还真是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