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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5月19日
梨园赤子樊粹庭 一个人 一部戏 一座城

□ 刘爱珍


  1935年的河南开封夜晚,相国寺永乐戏院灯火通明。台上,一位身着素衣的闺门旦拂袖转身,泪落无声;台下,挑夫放下扁担,商贩忘了吆喝,连穿长衫的文人也在悄悄抹眼角。这出《三拂袖》,正是豫剧改革先驱樊粹庭的杰作。有人说,他让豫剧从草台班子走向艺术殿堂,而百姓记得的,是那些让人笑中带泪、悲里生勇的戏,真正唱进了心窝里。在樊粹庭诞辰120周年之际,我们深切缅怀他对豫剧艺术的卓越贡献和创新成就,同时也对豫剧的未来充满期待和憧憬。樊粹庭对豫剧艺术的探索和实践,不仅为豫剧留下宝贵的文化遗产,也为整个戏曲艺术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剧本与题材的现代化革新
  樊粹庭(1905年~1966年),原名樊郁,河南遂平人,豫剧作家、改革家和教育家,被称为“现代豫剧之父”。他以知识分子的文化自觉与艺术革新精神对豫剧进行了全面性、创造性的改革,使其从地方传统戏班表演转变为具有现代剧场的民族戏剧典范,提高了豫剧的艺术性和观赏性,推动了豫剧的现代化进程,为后世艺术家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启示。
  在剧本创作中,樊粹庭突破传统豫剧以才子佳人、民间故事为主的局限,创作了近60部剧本,涵盖悲剧、喜剧、历史剧、神话剧四大类。剧本数量众多、质量上乘,结构严谨、情节曲折,手法新颖、内容进步,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作品《涤耻血》《义烈风》《霄壤恨》等,以反封建、反压迫、抗战救国为主题,融入家国情怀与女性觉醒意识。
  樊粹庭坚持“为劳动人民写戏”。在创作中,他把控豫剧地方性通俗性的特点,写出了一大批百姓爱看、爱听和能懂的作品。在剧本创作中,他借鉴西方悲剧理念,以“一悲到底”的剧情,强化戏剧张力,既悲壮又振奋人心,引发观众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思。如《三拂袖》中,女主角蒋琴心三次伤心的拂袖离别,这种悲剧既带给人们对生存困境的担忧,又有对人物性格和命运的沉重思考。与大团圆结局相比,这种悲剧形式荡气回肠,增加了悲剧内涵,给人以更为强烈的震撼。
  在创作理念方面,樊粹庭提出“化俗为雅、去雅入俗”,剔除俚俗字眼,融入诗词典故与方言俚语,形成独特的“樊戏”语言风格。同时,他又注重“去雅入俗”,将历史与典籍中的素材融入剧情。这种把玩于雅俗之间的能力,使其豫剧作品既不失高雅情趣,又兼具平民色彩,实现了雅不伤俗、俗而不庸、雅俗共赏的审美效果。如《义烈风》《涤耻血》等剧作上演后,全城倾巢而动,“妇人孺子引车卖浆者流固无论矣,即在上层社会的氛围里生活惯了的人,亦改变了一向鄙弃的观念而毫不吝惜宝贵的时间去整晚地坐在那里欣赏这道地的声乐,此即显著的效果”。
  编导体系的专业化构建
  樊粹庭作为豫剧发展史上的首位专业导演,引入西方戏剧导演理念,规范舞台调度、灯光、化妆等,首创豫剧编导一体化模式。在《霄壤恨》中运用电影蒙太奇手法切换场景,增强戏剧表现力。他还细心观察、借鉴其他剧种的舞台布置和演员演出的手势,“舞台布置以暗黄色帷幕及黄绸心古铜色镶边门帘均佳”。“旦角反掌一指,指出之手势。武旦下场,一手(左)背后,好看。”他通过“启发与示范结合”的导演方法,引导演员深入角色。在《凌云志》一剧中,他大胆安排演员使用真实道具进行表演,如刘桂芳簸米时簸出的是真米,将生活细节融入舞台,增强了观众的代入感。
  樊粹庭打破土梆戏粗放的表演形式,细化生、旦、净、丑行当,为旦角设计复杂的身段与唱腔。为陈素真量身打造的《三拂袖》,就融合了闺门旦、刀马旦和武生等行当,展示其文武兼备的才华。
  他在创新表演形式的同时,还大力发扬传统戏剧抽象、写意的特点,将甩水袖等豫剧传统表演技法发挥到极致,并引进了一系列新的表演元素,如马步、翘兰花指、耍翎子等,这些技巧的融合,不仅丰富了豫剧的表演形式,也使豫剧的表演风格更加独特鲜明。
  在声腔上,樊粹庭结合陈素真等人在演唱过程中的行腔变化,丰富了豫剧传统板式的内涵和表现形式,改造祥符调唱腔体系,将原有的四大板式扩展为54个支板式,并用简谱记录唱腔,使演员规范化训练成为可能。在《宇宙锋·装疯》中,他让陈素真将慢板与二八板交替使用,配合急促的顿挫音,生动表现赵艳容装疯时的复杂心理。《三上轿》中,首创哭腔慢板,用连续下行音阶渲染崔金定的悲怆,被称为“豫剧悲剧美学典范”。
  在乐器上,旧梆戏的主要乐器大弦(月琴)单调低沉,严重制约了豫剧音乐的发展。樊粹庭大胆引入高亢激越的板胡,替代大弦作为主弦乐器,并随后增加二胡和笙等乐器,形成高低应合、刚柔并济的伴奏体系,增加了豫剧音乐表现力,奠定了豫剧“文武场”音乐格局。
  跨剧种的借鉴。樊粹庭借鉴电影等现代艺术,将话剧和电影的理论嫁接于戏剧,创新了豫剧的幕间及场景音乐。他设计的幕间音乐能够配合情节的发展,渲染气氛,增强情感表达,使豫剧的表演形式更加多元和立体。
  教育与传播的体系化拓展
  1942年11月,樊粹庭招收从河南逃荒至西安的25名难童,与随狮吼剧团到西安的4名童伶集合在一起,成立狮吼儿童剧团,建立科班制与学院制结合的培养体系,创办8期训练班,开设表演、唱腔、身段等课程,要求孩子们尊师重教、增强自信,强调“先道德后技艺”;花重金聘请名师韩盛蚰等,培养出陈素真、赵义庭等40多位名角,将德育融入艺术教育,塑造德艺双馨的戏曲人才;通过“因人设戏”激发演员潜力,为陈素真量身打造《三拂袖》,助其确立“豫剧皇后”地位。
  此后,樊粹庭陆续招收了200多名难童为科班成员,他不仅救苦救弱,还教会他们唱戏技能。该剧团不仅构成了樊粹庭创办现代戏曲专业学校人才培养模式的雏形,更成为其豫剧教育体系建设的实践基石。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樊粹庭以知识分子的良知迅速响应,先后创作出《巾帼侠》《好妻子》《克敌荣归》等剧,以戏剧作为抗战武器,将豫剧舞台变为爱国宣传阵地,在陕西、河南等地巡回演出,将演出收入全部捐给抗战前线,体现了樊粹庭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其抗战戏剧,不仅在内容上紧扣时代脉搏,更在艺术形式和社会功能上展现出鲜明的先锋性,成为中国抗战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樊粹庭不仅是豫剧改革家,还是一位卓越的戏曲教育家。他建立演员文化考核制度,要求演员不仅要有扎实的表演技巧,还要具备丰富的文学知识和良好的音乐舞蹈素养。他要求演员学习文化知识,在演员培养中强调跨学科教育,开创“因材施教、量体裁衣”的培养模式,规范执业操守,制定行规和“演员十不准”等制度,以“戒绝旧剧恶习,充实自己德能,归正社会人心”,将豫剧从业者提升为文化工作者。
  他提出“圆融畅达的戏剧观”,主张以生活逻辑推进剧情,融合中西悲剧理念。豫声剧院建立初期,他四处观摩其他剧团演出,并在《芳雅笺》中记录了观看程砚秋、尚小云等30多位著名演员演出后的感悟。其《樊粹庭文集》收录40年艺术日记、剧评及导演手记,系统阐述“因人设戏”“虚实结合”等理论,填补了豫剧理论空白。
  通过对剧团管理、剧目创作、人才培养的摸索实践,樊粹庭形成“创作—演出—教育”的闭环生态,此后豫剧在这一闭环生态下发展,以蓬勃之势在城市迅猛发展,形成现在的传承主体与内容创新的核心生态层、教育与传播的支持生态层、政策与市场协同的环境生态层、数字化传承的技术赋能层等良好的生态评价体系。
  文化品格的民族性提升
  在樊粹庭的豫剧创作中,体现了“新”与“雅”,做到了“革新”与“创新”。他始终尊重和继承传统文化。他通过选取历史故事和现实题材,将中原地区的伦理、道德、宗教、政治观念融入剧本,使豫剧成为传承和弘扬中原文化的重要载体。
  樊粹庭的艺术创新推动了豫剧从地方剧种向民族剧种的转变。在他的努力下,豫剧既保持了自身的传统特色,又吸收了京剧、话剧、电影等艺术元素,使豫剧的艺术表现形式更加多元、丰富。这种跨剧种的融合与创新,不仅拓宽了豫剧的表现力,也增强了豫剧的吸引力和影响力,让豫剧在更广阔的舞台上展现自己的魅力,对豫剧文化的传承保护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也为豫剧文化的长久繁荣提供了有力支撑。
  近60部“樊戏”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突破传统才子佳人模式,融入家国情怀与女性觉醒主题。《涤耻血》首次将民族气节融入豫剧,激发民众抗战热情。以新女性形象颠覆传统,《女贞花》中邱丽玉的智慧、《克敌荣归》中华慧娟的忠贞、《义烈风》中童玉珊的刚烈,这些角色兼具家国情怀与个体觉醒,既继承戏曲民主传统,又具有现代新女性特质。对这些女性的表达,融合文言雅韵与方言俚语,既保持民间趣味又提升文学性。
  樊粹庭的“三维互动编演机制”开创了戏曲创作新范式。引入板胡、二胡等弦乐器,改革唱腔板式,形成“豫东调”与“祥符调”融合的新体系。借鉴话剧灯光设计,首创豫剧舞台立体布景,在《涤耻血》中战场场景写实化呈现。吸收电影蒙太奇手法,在《霄壤恨》中实现时空跳跃叙事,增强戏剧张力,促进戏曲艺术跨界融合。
  随着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豫剧应充分利用现代科技推动豫剧艺术的数字化传播和创新发展。通过制作高清豫剧影视作品、开发豫剧虚拟现实体验项目等,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让豫剧以更加便捷、生动的方式触达全球观众。
  豫剧未来的发展,需要我们在学习传统的同时,更要勇于创新,拓展国际视野,充分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只有这样,豫剧才能在新时代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中国与世界的桥梁和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