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天翔

　　曹一民在彩虹桥下遇见了九只白色鸟。
　　练江河北岸，彩虹桥西侧，挨挨挤挤的菱角叶子沿着河岸漂浮着。春暖花开的四月，水中的菱角刚冒出几片叶子；五月，河面就铺满了菱形的绿叶。绿叶下的根如细细的黑绳子垂在水中，根须上吸附着很多小虫，吸引着一群群鱼儿游来游去地觅食。钓鱼钓草，曹一民常骑着电动车来桥下钓鱼。
　　掂着马夹，挎着渔具，沿钓鱼人踩出的小路下河坡，曹一民看见彩虹桥下的浅水处有一群白色鸟。一、二、三……一共九只白色鸟。“练江河的水真清了，连‘老等’也成群结队来捕鱼了！”
　　“老等”其实叫白鹭。白鹭捕鱼灵敏又有耐心，常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缩头缩尾地盯着水面几十分钟，一旦鱼儿游过来，便迅捷地伸长脖子啄住鱼儿，吞进腹中。人们常喊它“老等”或“长脖老等”。
　　曹一民来到水边，白鹭受惊振翅飞了，逆着河流往西飞走了。白鹭是群居的鸟类，喜欢结伴在空气好、水质好、鱼儿多的河流里飞行、觅食，常在安静、高大的树林里筑巢。城市高楼林立，练江河两岸的绿化树低矮且稀松，曹一民还没见过白鹭的巢呢。
　　三十年前吧，练江河水清鱼多，曹一民来撒网捕鱼，常常看到一群群白鹭在水里追逐、捉鱼。拉网上岸，曹一民挑选大鱼塞进鱼篓，任凭小鱼在淤泥和水草里蹦跶。曹一民掂着渔网前脚刚走，白鹭就飞来拾鱼吃。每个清晨或傍晚，曹一民的鱼篓满了，白鹭的肚子也饱了。那时，河里鱼多，人和鸟也和谐相处。
　　拌鱼料、撒窝子、绑鱼线、挂钓钩、试鱼漂、调铅坠，曹一民刚把钓钩甩进水里，兜里的手机响了。是驿城区飞龙社区居委会主任康杰。康杰让曹一民回去，说有好事。曹一民和康杰的父亲是邻居又是工友。三年前，两个人从天中化肥厂退休。康杰的父亲爱去棋牌室打牌，曹一民常去练江河钓鱼。
　　有啥好事？不到半个小时，曹一民骑着电动车到了居委会。康杰和两个穿蓝色制服的人在办公室里说话。见曹一民进来，康杰指着戴眼镜的人说，这是驿城区水务局的刘股长；指着掂公文包的女孩说，这是崔蕾；又指着曹一民说，俺叔是练江河边的“鱼鹰”，当河道巡查员最合适啦。
　　河道巡查员都干啥？曹一民问。
　　去练江河转圈撵钓鱼的，叔，一个月补贴五百块钱哩！康杰说。
　　练江河不让钓鱼啦？曹一民问。
　　老哥啊，市区景观河刚治理好，钓鱼人乱丢垃圾影响美观还污染水质，从六月开始禁止垂钓，谁要撒网、电鱼还罚款、拘留呢！刘股长说。
　　大叔，练江河的水清了，水鸟也来了，任人非法捕捞，水鸟没吃的又该飞走了。崔蕾说。
　　是啊，俺刚刚见九只“老等”在河边捉鱼。都十年没见过“老等”喽！曹一民说。
　　“老等”？是白鹭吗？崔蕾问。
　　是白鹭。它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天中晚报》还登过白鹭在森林公园树上搭窝的图片新闻呢！刘股长说。
　　第二天吃过早饭，曹一民去了驿城区水务局。崔蕾让曹一民填了表格，印了工作证，还发了志愿服、宣传单和大喇叭。刘股长告诉曹一民负责的河段，提醒他多宣传，别和垂钓的人吵架，有事给他联系。嫌天热，曹一民没穿志愿服，只把工作证挂在脖子上，大喇叭往车篮里一放，就骑着电动车出发了。
　　从捕鱼人、垂钓者变成河道巡查员，自己不捕鱼还劝别人放下钓竿，好在曹一民和很多垂钓者都认识。他们摸摸曹一民胸前的工作证，看看曹一民递过来的宣传单，收拾好渔具就离开了。有的人开玩笑说，连“鱼鹰”都不下水了，他们也“金盆洗手”。曹一民笑着说，手痒了，去郊外的野河里钓嘛。也有人不听劝，他们把曹一民发的宣传单扔到地上，说曹一民脖子上挂个牌，手里端个喇叭拽起来了，不就五百块钱补贴嘛。曹一民也不生气，捡起地上的宣传单，骑上电动车走了。
　　生什么气呢？作为一名光荣退休的工人，曹一民的心没那么小。早上沿河转一圈，傍晚沿河再转一圈，看着一江清水，偶遇一只只翠鸟、一群群野鸭、一对对白天鹅，曹一民心情挺好。曹一民还经常到森林公园西南角的树林看白鹭筑巢，一群群白鹭在又高又直的桉树丛中追逐、嬉戏。曹一民仰头数数树上的鸟窝，有十多个呢。差点被鸟屎砸到身上，曹一民还挺开心：“老等”的队伍在壮大哩！
　　巡查了半个月，曹一民在练江河边已看不见钓鱼人了，不知道那些“坚守者”是和曹一民打游击呢，还是不堪忍受大喇叭的“惊鱼扰民噪声”，一个个都不见了。一个月后，曹一民骑着三轮车带个大红胶桶去了驿城区水务局。刘股长夸曹一民巡查认真，崔蕾给曹一民发了五百块钱。看曹一民三轮车上带个胶桶，刘股长说领了补贴正好去买鱼吃。曹一民笑笑没说话，骑着三轮车去了水产市场。
　　曹一民买了六百块钱的鱼苗驮到练江河边。
　　曹一民将满满一桶鱼苗放进了练江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