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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5月08日
枣香里的奶奶

□ 张富存


  我的胸前,时常会飘落几颗枣子。那红红的、圆圆的枣子,是奶奶的味道。
  印象里,这棵碗口粗的枣树就一直长在奶奶家的大门外。从我家到奶奶家,最先看到的是这棵枣树,它像一个慈祥的老人,总是举着双臂欢迎我。
  我家和奶奶家是前后宅,住在村庄的最东面,一条冬天有冰、夏天有景的沟渠,把我们两家紧紧地挽着,沟渠的外面是生产队种的农田。这里风光柔、云锦美,一年四季的野花野草,从春绵延到秋。我和玩伴儿常在沟埂上挖山姜,或是摘几片蒲扇大小的蓖麻叶,蒙在头上当雨伞,有时看见一株小杏树或者小桃树就欢喜不尽,像得了宝贝似的,连老娘土一同起回家,栽在有这棵枣树庇护的小园里。
  奶奶常常掂个苫片,坐在枣树下,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帮我照看着。还怕猪拱了、鸡啄了,又特意在小桃树、小杏树外面扎个篱笆围起来,浇水松土、翻翻捣捣,忙得不亦乐乎。也许奶奶想:“别管它们成不成景,毕竟是苗儿,是苗儿就得用心看护。”看着这些野木野果茁壮生长,奶奶笑,我也笑。
  有时玩腻了,不是对着奶奶的活筐子出气,拿剪子把奶奶用纸做的鞋样子绞得稀巴烂,就是问奶奶要吃的要喝的,见什么要什么。那天,我看见枣树枝上开得密密麻麻的枣花来劲儿了,非要吃枣花不可。奶奶没辙,只得给我唱儿歌。一听说唱儿歌,我就老老实实地不动了。奶奶仰脸看看我伸手要的枣花就笑眯眯地唱起来:“枣花香,枣花甜,要吃红枣到秋天;秋天拿个竹竿竿,打下枣儿一片片。”这一唱不当紧,让馋嘴的我更馋了,恨不得立刻跑到秋天里。
  那时的小孩子是馋,没啥零嘴儿吃。买瓜论牙切,杧果、香蕉不知道长什么样,对面大田里的玉米秆、高粱秆,沟埂上的茅草根,成了我们的最爱,吃个桃、杏像过年。因此,谁家里要是种个稀罕物,常常被我们小孩子翻来覆去地惦记着:哪家有几棵桃树,几棵杏树,在什么位置,什么时候长熟,是离核的,还是毛核的,我们都记得清清楚楚。不用说,奶奶家的枣树,经常被我惦记啦!
  确实,从枣树开花那天起,我就天天眼巴巴地瞧着呢!夏天,枣树像撑开一把碧绿的伞,为我遮蔽火辣辣的阳光,还挡雨,下小雨也淋不湿。我经常在枣树下乘凉、看画本、学识字、学数数。常常心不在焉,学着学着,眼睛又瞟在了枣树上。看着一嘟噜一嘟噜摇晃在枝叶间的枣子,虽是青的,趁只顾低头做活计的奶奶不注意,仍会偷偷地摘一颗放在嘴里,嚼嚼,木渣渣的,又酸又涩,忙做鬼脸状。奶奶看见了,意味深长并带着责怪的语气说:“再紧嘴也不是那个紧嘴法儿,吃豆也得等豆熟了。”看我不高兴,奶奶又拿儿歌来哄我,没听人家说吗:“青枣涩,青枣歹,吃到肚里光长块;白也哭,夜也闹,哭得娃儿睡不着觉。”那时候说的“块”,可能就是现在说的癌吧。一听说光长“块”,吓得我赶紧“呸呸呸”,再不敢偷偷摸摸地吃没长熟的青枣了。
  等待着,等待着,经过一场又一场暴风的鞭挞、骤雨的洗礼、阳光的抚慰、甘露的滋润,一直等到秋天,枣子终于扬起了红扑扑的笑脸。奶奶说:“枣子长熟了,可以吃了。”我唱着奶奶教给我的儿歌“秋天拿个竹竿竿,打下枣儿一片片”,高高兴兴地就举着竹竿朝着树上红彤彤的枣子打下去,霎时,骨骨碌碌、呼呼啦啦的枣子落了一地,我随手捏了一个尝尝,嗯,甜!然后就狼吞虎咽地吃开了。看我那副吃相,奶奶用指头点着我的头,又是嘻嘻地笑着说:“枣儿甜,枣儿香,吃枣莫要太慌张;猪不吃,羊不吃,留着娃儿自个尝。”慢点儿吃,别噎着,没人给你抢。奶奶说着,又笑,我也跟着笑。
  那年秋天,我入学了。吃着奶奶装在我口袋里的枣子去上学,每走一步,心里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