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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4月24日
姥姥的吊篮
  □ 张海燕
  姥姥的个子很高,她还有一个比她还高的吊篮。
  吊篮悬挂在房梁上,用一个铁丝拧成的钩子挂着,每次姥姥只有站在凳子上才能够得到。
  每年春节我们去姥姥家,她总是第一时间站在凳子上去拿吊篮,一群孩子眼巴巴地仰头望着,像嗷嗷待哺的鸟儿一样。姥姥在一群孩子希冀的目光注视下从里面拿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每人两颗红色的、两颗绿色的,孩子们嫌少不肯离开,姥姥便将竹篮子拿给我们看,里面除了馒头再无其他,孩子们意犹未尽地接过糖果跑开了。
  到了元宵节,再去姥姥家,她依旧能从高高的吊篮里拿出红红绿绿的糖果,只不过这次又多了酥脆的馓子和香甜的果子。
  我和妹妹们总会望着高高的吊篮遐想,这里面一定还有猜不到的惊喜,总有一天,我们也要看一看。
  终于,姥姥串门去了,我们插上门闩,找来一把高椅子,奋力地爬上去,小心翼翼地站在上面,可还是差得很远,表妹又搬来一个小凳子,把凳子放在椅子上面,我颤颤巍巍地站上去,看起来触手可及了,可是依然相去甚远。
  我们只好小心翼翼地撤退下来,好在有惊无险。
  等他们都出去玩了,我实在禁不住好奇,终于问出了闷在心里许久的问题:“姥姥,那篮子里都有啥啊?”姥姥慈祥地回答:“那里面有红薯包、枣包、荠菜包,还有腌咸蒜、花生豆……想吃啥?我给你拿。”
  我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最想吃馓子。”
  姥姥踩上小竹凳伸出颀长的手臂轻而易举地就摸到了馓子,精准地用手拿下馓子放到我面前,我贪婪地抓了一大把馓子,坐在凳子上吃起来。那味道比肉香,比糖有味,比包子好吃,吃到嘴里又酥又脆,嚼起来满口油香,有点儿油有点儿咸,言辞难以形容,至今难以忘记。
  等我住了几天,玩腻了,父亲就会来接我。姥姥便在家里的角角落落使劲地找啊找、扒啊扒,找到几包果子给我装上。她又利索地把吊篮取下来,拿一些腌的咸蒜和自制的豆瓣酱,把我来时拿的提篮装得满满登登,临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等端午节来了,还给你炸馓子。”
  姥姥对每个孩子都很疼爱,是那种倾其所有毫无保留的爱。我参加工作后,再去姥姥家,她还是极尽所有,将自己养的土鸡、土鸡蛋,腌的蒜薹、咸鸭蛋通通都给我拿,她和姥爷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总是想着留给晚辈吃。
  每次去姥姥家,她都带着一种骄傲向别人介绍:“这是小燕,在学校教书,教得可好了,常常得奖。”邻居总是羡慕地说:“等将来,也让俺闺女当教师。”
  20世纪90年代落后的乡村,在乡邻的眼里,当了老师就等于有了铁饭碗,对于身小力薄的女子不用再做农活儿已经是不错了。后来,姥姥的邻居家女儿中也真有一个当了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我影响的缘故。
  姥姥总是守着家,姥爷喜欢赶集,喜欢凑热闹。姥姥在家里也总不闲着,要不就是纳鞋底,给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做棉鞋;要不就是做锅盖,我家、舅舅家、姨家用的都是姥姥用高粱秸秆一针一线串的锅盖。姥姥还会纺线织布,爱穿那种粗布衣服、用那种粗布床单。每次问她冷不冷的时候,她总是把自己的衣服一层又一层地捻出来给你看,都是一层又一层的粗布衣服。
  渐渐地,姥姥的年纪大了,视力也不太好了,我去看她,她就问:“是英儿还是燕儿啊?”我就回答自己的名字。其实,我回答了,她的耳朵也听不清。到最后,哪怕看不清我们的样子,她也会永远记得我们的名字,永远记得我们小时候的样子。我们也永远会记得她曾经用自己纯朴无私的爱滋养过我们。
  偶尔,在梦里,我还会见到姥姥、姥爷,看到他们住在破旧的土屋里,总想给他们一些微不足道的回报。醒来,心中总是无尽的遗憾和怅然。
  梦中的姥姥还是那么慈祥、那么和蔼,像从不曾离去一样。还是亲切地询问家常琐事,还是千叮咛万嘱咐,细细碎碎,还是那样的……
  我们的祖辈就是这样,总是用不沾一丝尘埃的爱对待亲人,纯真里透露着质朴,疼爱里夹杂着担忧。他们的爱会给我们一生的温暖和力量,让我们能够抵御这个世界的寒冷和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