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光伟
和初开的蜀葵花说再见
河岸上的蜀葵花,从昨夜才开
早晨路过这里的我,已和它说过再见
我是不长性的人吗?不
我是不长情的人吗?还是不
我是朝秦暮楚的人吗?不
我是见异思迁的人吗?回答仍然是不
我不动声色地和它道别
我使劲按捺住内心的波澜
——和它说再见。这不是我的任性和妄为
我是心地纯良,满怀善意之人
我允许美,欢喜美
可毕竟这世间,有些事
譬如凋败,衰亡
我始终是——不忍见
即使草木人生
必须祈祷并送上祝福
——我爱的和爱我的
所有心怀善良的人啊
人间真的皆美好吗?这肯定是虚拟
必须祈祷并送上祝福
我的祝福带有云杉的青春
银杏的中年,北国的雪
以及大广场喷泉里的音乐
不管是否众生皆苦
不管是否了悟了世道和人心
我们都皆如草木
并在这人世间艰难摆渡
没有人可以走向殊途
即使草木人生,也终究不是空……
几株野蜀葵
在记忆的湖面上顺风摇摆
是散开的,是鲜活的
总共三株——
当然,开的是去年,在故乡的山脚处
它们令我诧异——
因为这是以前故乡从未见过的花种
尤其还开在这里,还如此明艳华丽
对于它们的来处,我始终无法
一探究竟。这是我的遗憾
但即使不能还原,我也依然坚信
它们是独秀的——于这
尚不算小的一片荒原
即 叙
钓鱼人常在
河边,我却不停地折返
——不同,有时候也是相同
就如:“六月就没有雪了吗?
这不一定。”
千屈菜紫色的花序甚至略显傲慢
亲水玻璃栈台的胸襟也并不狭隘
夏日汤汤,它并不拒绝你美的理想
白色夹竹桃花一夜之后就有了新我的模样
信任需要慧识:它们是通灵的
这些小叶杨,云杉树及蒲公英
是谁看见,一把雪亮的
斧头,正在劈下的途中
截 句
几只在河面浮植上翩然的
白蝶飞走了
但它并未带走它的隐喻
河岸疏落有致的林间
坐在长椅上的你是安静的
周遭,香樟树的气味不断扩散
交谈在继续——
一些陌生的悲哀像晨雾升起
日光移过桂树时包含了阴影的苦楚
“有些事情是无法回避的!”
一朵白云的衷告
在蜀葵花的身体里响彻
孤饮者
是谁听见接骨木仍夜风中恣肆
惆怅的酒喝了再喝,早已不是三更
遍地月光该是多么大的孤独
你的内心住进一株暗夜哑默的岗松
风持续吹动
你的哑默像一面大理石雕刻
从昨天的人群中消失
明天的人群中,会不会有你的身影?
你是河南的子民,一个大众
——在一场风暴中
夏日断想
就是这样:当我尚未找到死亡的意义之前
它递给我色彩和绿梯子
布谷鸟还在叫
而田野上的麦子已被尽数收割
我坐在我无法完成的果园里
要怪罪就怪罪吧!我大理石铭刻的沉默
夏日清晨
平顶山并非故乡——哪怕我将于此终老
现在我正走过它冠名湛河的河岸上
现实的河道并不开阔
如果细思,这好像并不是重点
你走过乌桕,白蜡和紫丁香
海棠、锦带是你已走散的
姊妹。她们共同的小姨是桃花
走过晨练的人。不管是老者或青年
你可能是另类,你与她们的从容和坦荡
有着无法回避的反向
流水的平静早已趋于老龄化
你才认识的头炬树光焰
只在你之外点燃
天空中的蓝是戴面具的蓝
向北望,是连绵的峰峦
“我,并非白鹭的客家,所以
黯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你自言
夏天的绿梯子已经不低了
但你并非无端庆余年的那人
它以及其他
它内心的高原是广阔的
足够一千只鹰的飞翔
它正试图走出下一个岔口
虽然这是危险的
但它会使我们变得安全
秋天尚远。而此时
它的此在,更令我们释怀
也许落日确实适合慢
但它的敏锐始终是
快并超前的
先机并非秘密
聪明的虎豹,为此
保证了迅疾
一些事物本身就是明了的
就如很多时候
光,并不通过夜晚
河岸行走
紫薇花接替了海棠,所以走过这里的
人,并不会感到孤单
长河边,交替日出与日落
如果你是渴的,那么就有足够你畅饮的
白鹭飞翔的清泉。虽然这不是一个恰当的
比方。但它是隐喻并有意义的
逡巡云朵,找到云杉的梯子
鸟鸣如环佩悦耳,那该是来自灵魂的赞许
沉潜而又富于心计的鱼儿
不经意间,就会给你制造几次小闪电
夏天还没有完。放眼望去,河道开阔
它完美对称于被唤醒的幸福
——当然,你得是那个有福的,人
水杉辞
它无疑是清醒的。这或许是因为
它的身体里吹着一场持续的春风
这河岸边的水杉,虽然并不拒绝夏天
可也从未被它所裹挟
它是有序的,保持了自我的法度
它有力地挺拔于高处
——它趋向于幼稚园的蓝
并打开一片无缺口的穹天
不管有风,还是无风
它都保持着心平气和的好品行
暗地妖娆有什么不好吗
你看,它只信奉了自己的乌托邦
烟 树
傍晚时分起身离开河岸的钓鱼人
返家途中,他确信自己不会迷失在彩虹桥
毋庸置疑,我也是一个知进退的人
现在却陷于这一处烟树林的迷途
看起来这两者好像根本没有丝毫瓜葛
但也不排除他们存在某种内在的联系
暮光洒下,烟树的雾幕使我更加局促
虽归鸟的叫声里,藏着打破空寂僵局的企图
这一大片烟树的雾幕太厚重了
我穿梭,迂回,再穿梭
恍如——正在经历的一次
猝不及防不期而遇訇然而来的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