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一伟

　　正在办公室忙着，二弟打来电话，“哥，晚上下班你别安排其他事了，爸非要到你那儿去一趟。”
　　“啥事？”我有点奇怪，不知道爸大晚上怎么还要往我这里跑。
　　“好像是因为你送爸的八十大寿礼物，爸这几晚都没睡好。这会儿非让我开车送他去你那儿，问他啥原因也不说。”
　　爸的八十大寿礼物？那棵“翡翠白菜”？没送到爸心坎儿上？
　　去年暑假，带着父母和孩子去了趟云南，又是坐飞机又是坐高铁，两位老人这辈子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他们虽然处处显得拘谨，但从他们眼睛里不时透露出的欣喜，我知道带他们出来转转这件事做对了。
　　中途，导游把游客带到玉器店“参观”。两位老人哪见过这么多宝贝，睁大了眼睛，很听话地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参观。
　　“启明爸，你看这镯子，敢情古代皇宫里的娘娘戴的就是这个。”妈指着柜台里的翡翠手镯小声跟爸说。
　　爸没接妈的话茬儿，扯了扯她的衣袖继续往前看。
　　在一棵翡翠白菜面前，爸停住了脚步，“启明妈，你看这白菜，绿是绿，白是白，连白菜帮子上的筋都看得一清二楚。咦，白菜叶子上还趴着一只蛐蛐儿，要不仔细瞅，还以为是真的哩！”
　　“白菜，谐音百财。做生意的人在店里摆上一棵这样的翡翠白菜，寓意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我解释说。
　　“老二卖水暖，这几年生意不景气，家里要是放上这棵翡翠白菜，估计以后就顺当了。还有老三的门窗厂，东西越卖越便宜不说，一天到晚店里连个问价的人都没有，要是也放上这棵翡翠白菜……”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柜台里的翡翠白菜，小声嘟囔着。
　　“爸，咱要是有棵翡翠白菜，放您老那儿就行了。不是常说老人是家里的根儿吗，您老旺了，俺哥几个不就都跟着旺了？”
　　爸一听，眯着眼睛笑了，看那架势，好像他立马要买一棵翡翠白菜了。
　　“爸，你瞅瞅。”我指了指翡翠白菜旁的标价牌。
　　爸凑近柜台眯着眼睛使劲儿瞅了瞅，然后眼睛瞪得老大，“咦，算了算了，咱几辈子也挣不了这一棵翡翠白菜的钱”。
　　“首先，这材料就贵得很，用的是真正的缅甸老坑翡翠。再就是雕工，几乎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爸听着听着，眼里的亮光就熄灭了。
　　……
　　这段时间为了迎接巡查，几乎天天加班，累得回家倒头就想睡觉，好长时间没顾上给爸打电话了。都这么晚了，走几十里夜路，不知道爸有什么要紧事。
　　赶紧给妻子打电话，让她早点回去先准备几个菜。下班路上我又拐到烟酒部，拿了瓶爸爱喝的二锅头。
　　一进家门，见爸和二弟已经到了。我喊了声：“爸，您来了。”没见回音，定睛看了看爸的脸，黑得很。
　　待到酒菜上桌，爸终于憋不住开腔了：“启明，事情不说清楚，再好的酒，我也喝不下去。”爸站起身，指着茶几上一个包装非常高档的礼品盒子说。
　　咦，那不是我送给爸八十大寿的礼物吗？爸怎么又带过来了，还生那么大的气。
　　“启明，你说说，你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东西？”说这话时，爸的嘴唇都哆嗦了。
　　“爸，咱家有了这个，俺哥几个的日子不就该顺当了吗？”我嗫嚅着。
　　“你、你……你是不是干犯法的事了？”爸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我一听，大概明白了是咋回事，连忙把爸扶到座位上。“爸，您想哪儿去啦，这个翡翠白菜其实不是翡翠的，是仿品。我坦白了讲吧，是塑料的……”我的声音越说越低。
　　见爸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我，我干脆掏出手机，打开网购页面：翡翠白菜摆件，188元。
　　那一刻，我羞愧得脸发烫，爸却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
　　“爸，咱没那么多钱买真的，就图个寓意好呗！”我讪笑着。
　　“启明啊，咱家就你一个吃公家饭的，爸担心你……”
　　“爸，自小您老就教育我们说，饿死不做贼，我们都记着呢，对吧，老二？”
　　我眼瞅着二弟，想让他也表表态，不料女儿却接了话：“爷爷，俺爸把这句话都写进家风第一条了，您就放心吧！爷爷，管开饭了不？”女儿歪着小脑瓜调皮地盯着爷爷的眼睛。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