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刚
你立在肋骨间,徒增体重
除身体这块肉,我几乎剩下血
春天,我把种子植入你腹地
而你从未向我施舍秋天的粮食
你是肋骨亡灵的见证者:叫着
如篱笆桩上的喇叭花,踮高足尖
一朵,两朵,三朵……最后十二朵
一齐张嘴。我听不清它们叫谁的名字
我只能看你像猫躬背扑向心房
那儿,你化作狂噬坟头草的黑火
你吮着血。我已无肉可舔
你依然攥紧白骨碰撞白骨的肋骨
像饥饿的犯人,抓着铁栅栏看我
聪明啊!你深谙那是人的最软处
知道我老时,担心你仍饥肠寡肚
好吧。我操起带齿锯刀
在无声的声音里,锯开根根肋骨
我将向你倾出我隐藏的白
锯着锯着,先流出最后一滴血
这粒最后的种子我已植入黎明的树梢
告诉你,它是我不能给你的
但你驮起那粒种子朝空中飞升
树梢只剩下一小块土地似的空巢
是的,它废了,不再是谁的
家园:我要等它下坠;我要拣起这些
无用的巢枝,重接我的骨
大槐树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一只只
留鸟搭建的巢
后来
巢空了六百多年我驾车赶来前,以为巢还在树冠上
蚂蚁钻出树洞,它们
树荫下排队,向我重现留鸟
跋涉远方的场景
当我抬头喊
树冠上她的名字
巢突然倾翻,散开
我眼前
碎枝像粒粒树的种子
投进阳光和尘土
我才意识到:留鸟们
已入泥化作乌有
留在树冠上的只是
一个虚无的名字
真实的名字哪儿去了?
我听见回家的蚂蚁回说:
你们,不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