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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1月08日
烤 火

□ 肖永成


  小时候,感觉冬天好像故意给人过不去似的,那真叫一个冷。
  那时候不像现在,有各种御寒工具。小孩子往往通过“挤油油”“叨鸡”“老牦牛抵头”“杀羊羔”“老鹰叼小鸡”“砸面包”等游戏来取暖,有时干脆钻进生产队的麦秸屋里,称为“滚草窝”来御寒。但这些都是间接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还是烤火。
  记得还没上学的时候,一到冬天,刚吃了早饭,我就闹着上姥姥家。这时,父母就让我带上弟弟,叮嘱一遍又一遍。姥姥家和俺家只隔了两个大水塘,两个水塘相连处有一座窄窄的青石板桥,通过小桥,就到姥姥家了。
  姥姥每每看到我和弟弟来了,就连忙把俺俩拉到屋里,喊姥爷赶快生火。在堂屋正中,姥爷用土坯围起了一个火塘,把准备好的树根燃着,往往一天到晚火不熄灭。坐在火塘边,完全忘记了寒冷的冬天。姥爷不善言语,听姥姥说,他被抓壮丁一走就是十几年,还算命大,能活着回来。姥爷有一枚解放兰州的一等功勋章,后来我和大表弟在水塘里做游戏弄丢了。生着了火,姥爷就默默地坐在我们身旁,即使我和弟弟问这问那,姥爷也都是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而姥姥总是很忙碌,一会儿开门放一下烟气,一会儿又关上门,还不停地来回翻动着给我们烤鞋子。半晌午或半下午时,姥姥还在火上烤一两个窝窝头,等烤得黄里带焦时,给我们一人掰一块。我们烤着火,吃着香喷喷的黄焦馍,全身暖融融的,一直舍不得离开姥姥家。
  等上了学,一到冬天,无论是路上还是教室里,都是冻得瑟瑟发抖。为了取暖,我们会用小铁盒或小瓦罐做个小火炉,里面燃着干木块、小树枝,再用铁丝串个襻,掂在手里,就地旋转甩几圈,或快跑一段路,风吹火起,两手交替在小火炉上烤火取暖。没有做小火炉的伙伴,也会凑过来蹭蹭热气,但事先必须要说一番好话。掂着小火炉进了教室,老师看见了并不责怪。要是现在,绝对是不允许的。不仅如此,老师还鼓励我们冬天拾柴,便于大家在教室烤火。那时提倡“上学来时不空手”。为了拾到柴火,那真是把目标搜索殆尽,有时看到沟沿上露出一小段树根,就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要尽量挖出长长的一段来,这不仅是完成了任务,更重要的是为了炫耀一番。
  那时候,每到冬天,生产队的男男女女也有集体烤火取暖的习惯。大家共同的去处,就是生产队的牲口屋。生产队的牲口屋共五间,其实就用了四间,最西头的一间给了举大爷。举大爷名叫萧举,老伴儿早年去世,一个女儿也出嫁了,他成了孤寡老人。虽然举大爷一人生活,但他家里一年四季都很热闹。尤其到冬天,举大爷家就成了群居的地方,原因就是举大爷的那间房连着牲口屋,并且屋里有一处经久不息的大火堆。虽然那屋子里经常是烟气熏得眼都不敢睁,但人们还是依然守候在那里。取暖的原料都是大家带来的,特别是大树根,经久耐烧,一旦燃着,一天一夜不熄火。大家在一起,听着举大爷重复一遍又一遍的战斗故事,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夜。
  小时候,虽然冬夜难挨,但有时还是很乐意起个五更去城里赶集。逢到年关,父亲就把窖里的青萝卜、红萝卜扒出来,起个大早,用架子车拉着去卖,用卖来的钱置办一点儿年货。我和弟弟都乐意跟着去,指不定父亲开了恩,给我们买个铅笔刀或几个糖块儿。每次赶集,父亲总是要在车子上塞一小捆麦秸。起初,我还自作聪明地告诉弟弟,这是为了返回时,我们替换拉车、坐车,那麦秸好当坐垫。其实不然,当我们拉车走到埠口桥时,父亲看天色还早,摸摸我和弟弟的手冰凉冰凉的,就取下车子上的一小半麦秸,在路边点着火,说别把手冻了,冻了就写不好字了。这时,我和弟弟才明白,父亲带麦秸是为了烤火取暖。虽然走路脚和身上不冷了,但手、脸和耳朵最容易冻伤,父亲想得多周到啊!那时的条件虽然不好,但父亲对孩子的爱却能驱走冬夜的寒冷,温暖着我们的童年。
  现在的冬天,总感觉没有小时候冷了。一连多日的厚厚积雪、房檐下长长的冰挂、池塘里滑冰的情景等等,都难得一见了。尤其是早上起床时,我们还没穿衣服,嘴里就一直喊着“老凉呀、老凉呀”。这时,父母就用一把很珍惜的豆秆或芝麻秆点着,快速地给孩子们烤一下棉袄、棉裤,让我们把棉衣暖暖地穿在身上。我们那时总认为父母是不怕冷的,他们会用温暖的身躯保护我们长大。而今,我们长大了,是否也有着如父母一样温暖的胸怀?如果有,这种胸怀所释放的温度,肯定是,也应该是感恩、感恩、感恩……
  现在条件好了,不会再去燃柴取暖了,但渐渐远去的那一幕幕烤火的情景时不时还闪现在我眼前。那亲情、友情、邻里情温暖着我,让我一生感到踏实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