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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的母亲

♢ 李 静


  一直想写一写母亲, 却总担心自己的语言笨拙, 无法描述一位平淡如水的农村妇女。直到看到母亲站在窗前对楼下的我轻轻地说:“路上慢点,到家给我打电话。 ”我不敢回头, 因为每一次回头泪水就会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多么希望母亲能一直站在窗台前 目 送 我 远 去 ,直 到 永 远 ……
  母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儿时记忆中的母亲常在烈日下佝偻着身子在田地里锄草, 而我则在一边不停地催促:“妈, 走吧, 回家吧, 别干了。 ”“再锄一会儿, 锄到地那头了就回家。 ” 母亲直起腰, 抹了抹头上的汗水, 微笑着望着我。
  母亲是一个慢性子。小时候上学, 邻居的孩子中我是吃饭最晚的一个, 我总是在催她:“饭做好了没?人家都吃完饭找我上学了, 你怎么还没做好饭? ” 每当这时母亲总会说:“快了。你上学去那么早干吗? ”有时我催促多了, 她就会发起火来, 开始责骂我急着上学也是去学校玩; 还说她要是像我婶一样不管鸡、 不喂猪, 她也能很快做好饭。每次听到母亲责骂, 我便会委屈地哭起来, 打心眼里羡慕别的孩子有奶奶专职在家做饭,妈妈也能早点陪自己睡觉。有时赌气空着肚子去上学, 走到半路总会听到母亲在身后叫我, 转身望去, 母亲追上来气喘吁吁地硬塞给我一块夹着菜的馒头……
  母亲做事虽然慢条斯理, 却是个倔脾气。记忆中, 父亲和母亲经常吵架。父亲脾气火爆, 而母亲也非常执拗。他们常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争执起来, 吵得不可开交时还会动起手来。那时我对村子里的骚动异常敏感, 寂静的村子如果突然喧哗起来, 我就会飞奔回家, 看到他们在武斗, 我号啕大哭却无能为力, 只希望别人的劝说能化解他们的矛盾。
  中专毕业后, 为了逃离母亲和家里的硝烟味, 我早早结婚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忙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偶尔回家也是来去匆匆, 很少关注母亲。直到 2010年的元旦, 我突然接到家人电话告知母亲生病, 当我再次见到母亲时, 她已经躺在抢救室里昏迷不醒。我们兄妹几个日夜陪护着母亲, 坚信母亲会醒过来。在一个月的陪护时间里, 我们暂时放下了工作, 有了更多的时间在一起聊聊母亲和我们儿时的岁月。一天, 小弟指着从家里带来的一床棉被上的一个小补丁笑着说:“你看, 这是咱妈缝补的。 ” 我仔细望去, 只见深绿色的被面已经褪成浅白色, 上面有一个硬币大小的补丁。补丁上面细密的针脚一圈一圈围起来, 组成了一个同心圆。看着这如此精致的补丁, 我和弟弟笑了。小时候, 我对母亲慢性子的埋怨一下子释然了。是啊, 我只记得母亲做饭慢了点, 耽误了我和小伙伴的玩耍, 却从不记得我家的猪被她养得又大又肥,也不知道她把厨房收拾得井井有条,灶台擦拭得一尘不染; 我只记得母亲整日待在屋子里, 却从不记得她为我们兄妹缝制衣服时的精美绣花。母亲终于康复出院了, 她从农村老家搬到了城市的小区里, 我与母亲的距离近了一些。慢慢长大的我开始记挂着母亲, 时常抽出时间去陪她,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 没想到祸不单行, 两年后又一个磨难降临到母亲身上。在随我单位的一次体检中, 医生告知母亲的肾上发现了一个已经长得很大的肿瘤。我不知道这颗“炸弹” 在她身体里长了多久, 因为几十年来母亲从未做过体检。得知这个消息的弟弟躲在房里黯然神伤, 而我要强颜欢笑骗母亲说去郑州检查治疗结石。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医院的那段黑暗日子, 手术前我带母亲去医院附近转转, 让她看一看她从未来过的大城市。母亲很平静, 除了心疼钱, 似乎很享受儿女陪伴左右的时光。几个小时的手术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手术后的母亲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 却从未呻吟过一声。看着母亲身上小臂那样长的伤口, 看到她疼得汗湿衣服却一声不吭, 我的心像被撕裂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看着母亲遭受的痛苦, 我几近崩溃, 在陌生的大街上失声痛哭。那段日子, 我日夜守护着她, 像哄孩子那样劝她多喝一口汤加强营养, 和她一起回忆老家的人和事。困了我就趴在凳子上迷糊一会儿。母亲消瘦了很多, 我也跟着瘦下去。
  母亲又一次出院了, 又一次回到了家中休养。病魔仍然不放过这个勤劳善良的老人, 半年之后, 母亲又因脑出血进了医院, 捧着母亲的病危通知书我欲哭无泪。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磨难, 母亲占据了我的整个心房, 我无法想象失去母亲的日子!我和家人坚持给她治疗, 一个月后, 母亲再一次逃脱死神的魔掌!母亲醒过来了, 医生所担心的痴呆和大小便失禁后遗症都没有出现。
  蓦然回首, 母亲早已满头银丝, 我越发珍惜有她的日子。我每次去看望她, 她都会急着为我做饭, 生怕自己的“慢” 耽误了我的时间。我则抢着洗碗。我偶尔还会听到她和爸爸的争执, 只是很快就会各自熄火了, 我也慢慢懂得了婚姻的真谛。我现在所能做的, 就是尽自己的力量照顾她, 像她呵护儿时的我一样去爱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