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晶华
周末,我开着车轻快地行驶在回老家的乡道上,困锁在绵绵秋雨中的心一下子疏朗起来。傍晚的云,灰蒙蒙、厚墩墩铺满天空,但一垄垄云沟透出的蓝天底色,分明昭示着向好气象。天,晴了。
路两边时不时摊着晾晒的花生,乡土情结驱使我不自觉地下车,圪蹴旁边,抓一把在手中搓弄。
机器轰鸣,田野新翻,风里裹着新鲜的泥土气息,给人带来久违的殷实稳妥的底气。几只花喜鹊在新翻的垄土上蹦来跳去,看见行人却不惊不飞、从容淡定,时而点点啄啄,时而喳喳鸣喧,像是在分享久雨天晴的喜悦,又似在共情开犁播种的狂欢。
农谚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白露播种过早易导致麦苗旺长,寒露过晚则影响越冬能力,秋分才是最佳播种期。可眼下立冬已过,心中难免为农事徒生担忧。但农谚又说:“麦种泥窝窝,来年吃白馍。”“地湿无晚麦。”看来墒情是最关键的,这样想心里便踏实好多。根植农耕生产实践中的农谚,在告诫人们遵循自然、应时而作的同时,还劝勉为农要因势利导、随机应变。自古以来,借此智慧,扎根黄土地的老百姓得以勤勉不辍、生生不息。
机械化播种让农事活动省时省力。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让人来不及回味。田间老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拉套犁地的样子成为往日夕阳下的剪影,也成为记忆深处亲切的乡音。小时候的光阴,像老电影在黑白光影中一帧帧回放,无论麦收还是秋收,大人孩子齐上阵。六七岁的端茶送水、拾麦捡豆,十几岁的拉车驾辕、扬场跺垛。一旦遇上天气突变,本就繁忙的农事更添慌乱与紧迫,起五更,打黄昏一忙就是一个多月。那些辛劳时光,如今都被岁月打磨成了心底最温暖的念想。
犁地、耙地、播种是开启一场新农事活动的“三部曲”,两头老牛、一张木犁、一位农耕老把式,一手扬鞭、一手扶犁柄,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土窝里,垄垄新土,翻开新篇。犁地后晾晒一两天,趁墒情正好便开始耙地,井字形的长木耙带着两排耙钉扎进新土,农人双脚叉开站在耙上,用单头牛拉着,在田里竖耙一遍、横耙一遍,斜着再耙一遍,如此三番,不辞辛苦。直到把土坷垃从大块头耙成小块头,再碾成小颗粒,土越细越保墒,最后才是用耧车播种。与犁地、耙地相比,播种较为轻便省力,前两道工序做得越细,播种后的苗越会出得齐全。对农人而言,侍弄土地的过程似雕刻家对作品不厌其烦地打磨,又如作家对文章反反复复地修改。他们坚守着民以食为天的初心,诉说着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心路里思绪翻滚,田野间机器轰鸣。到家时,母亲已生火做饭,那红彤彤的火苗舔着锅底,铁锅里的玉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厨房弥漫着乳白色的炊烟与清甜的香气,人间滋味暖人心田。
老光阴催熟了力耕力勤的种子,播撒在幼小的心灵间,随着岁月生根、发芽、长大。正如眼前的秋耕,播下种子,收获希望,收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