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 慧
小时候,我最讨厌吃的就是捞面条。每次看到家里做捞面条,我宁愿啃两口干馍,也不愿意吃那令我难以下咽的饭。说不出为什么不喜欢,可能就是感觉不合自己口味吧。
捞面条,在我们老家也叫蒜面条,顾名思义就是用大蒜捣成蒜汁拌面条。做捞面条还有个不可缺少的配料就是芝麻盐。那时候,做一顿捞面条等于是改善一次生活。夏季,自家菜地里种的豆角、茄子、西红柿、辣椒等蔬菜都成熟了,这些是做臊子的好食材。条件好的人家再去集市上割几两五花肉回来,和豆角、辣椒等烩在一起,就成了捞面条的顶配。
面条是地道的手擀面,因为那时还没有轧面条的机器,只能用勤劳的双手来创造。和面时放点盐,和好面醒着,然后炸芝麻。锅炕干,拾掇干净的芝麻下锅,不一会儿,噼里啪啦地响一阵,赶快出锅,放一边晾着。炸芝麻得掌握好火候,若是过火了,芝麻会变得焦黑,吃起来味道苦。然后去墙根儿或地头寻些藿香叶,回来洗净,备用。剥蒜瓣,多是小孩子的活儿,感觉蒜衣特别难剥,所以常惹得小孩子不满,因为他们可能还没那么多耐心,还不懂得什么叫作“慢工出细活儿”。慌忙地剥几粒,赶紧问大人“够了吗”。小孩子的任务永远都是玩耍,他们的时间可金贵了,仿佛一刻也耽误不得。我就是那个没耐心的孩子,剥完蒜瓣就想开溜,每次都会被叫住捣蒜泥,一百个不情愿,也得搭把手,因为放暑假时老师说了,要帮家长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儿。把藿香叶和蒜瓣洗净放进蒜臼里,加盐,用兑头使劲儿捣,似乎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直至捣成烂泥,交了差,赶紧溜之大吉,害怕再被叫回去烧火,那可真是惨了。大热天,在红彤彤的旺腾腾的炉火前坐着可不是个滋味儿。
擀面条是个技术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面和得硬,面条才筋道。正午的厨屋里时常传出“咚咚”的声音,那是擀面杖裹着面片摔打在案板上的声响,“咚咚”一声,摔打一下,然后用力地有节奏地往前推滚,这也是擀面条独特的节奏,活泛,有分量。面条擀好,切面条讲究的是刀功。面条要切得细致、匀称、宽窄适当,切好后用手扯开,透明透亮,摊开在锅排上,等水烧开下锅。我有时候好奇,看大人切面条的动作那般行云流水,也跃跃欲试。无奈,我根本掌握不了轻重缓急,一只手把面按成了饼,另一只手一刀一刀切下去,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炉火正旺,锅里的水已沸腾,滚锅下面条,面条在欢腾跳跃的水里翻个身就熟了,捞出来放在凉水里,这称为“过水”。这一步骤通过快速冷却使面条更筋道爽滑,同时避免面条因余热变软或结块。农村的灶台大都是坐着两个锅,即前后锅,也有说大小锅的。前锅大,用来煮饭,起主要作用;后锅小,用来炒菜、烧水等,起辅助作用。一般前锅下好了面条,后锅里的菜也就随之炒好了,这样的配合是个不错的方法,节省了时间和工序。芝麻放案板上擀碎,加盐搅拌,捣好的蒜泥淋上醋和小磨香油,面条捞上,浇上蒜汁,撒上芝麻盐,拌均匀,添上臊子,一碗正宗地道的捞面条就可以入口了。
厨房里,奶奶和母亲忙前忙后,我在屋外玩耍,但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的目光碰上,所以我不刻意去关注,也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如今,我依稀记得那厨屋、那做好的饭菜,奶奶和母亲的身影仿佛走进了我一生的记忆中。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做饭再变花样,无非还是那几种家常便饭,面食依然是餐桌上的主角。我家姜先生是极其喜欢吃面条的,每天必不可少,若是一天不吃顿面条,就像丢了魂儿一样。而在炎热的夏天,他对捞面条更是情有独钟。每天中午问他想吃什么饭,他的回答必是捞面条。有时候,我实在不想吃捞面条,就留些面条在锅里加些青菜做成汤面条。
物换星移,时光流逝,不知是岁月改变了我的口味,还是悄然被我家姜先生影响了,记不清从何时起,我渐渐接受了捞面条,感觉捞面条也不那么难吃了。我家姜先生经常亲自下厨,把捞面条做得色香味俱全。西红柿配鸡蛋、青椒配肉丝等做臊子,蒜汁是必不可少的,芝麻盐有时被油酱代替,面条是买来的手工面,这样的一碗捞面条,看上去就能勾起食欲,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
夏天天气炎热,捞面条吃起来爽口。一碗捞面条下肚,燥热便化作了心底的安稳,仿佛整个盛夏都在这一筷子的清爽里找到了归处。所以,一碗捞面条是河南人对付盛夏酷暑的标配。即使是最简单的吃法——面条里加几棵青菜叶,单用蒜汁拌,也可以吃得津津有味、忘乎所以。捞面条,是一份由舌尖蔓延至心底的清凉与踏实,体现了我们对朴素生活最深的懂得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