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士民
　 傍晚，双成放羊回到家，关上羊圈的时候，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又像往常一样数了一遍。
　　数完羊，双成纳闷了，怎么就多了一只羊？双成以为数错了，又数了一遍，还是多了一只羊。双成看看羊群，有一只羊像是有些慌张，东张西望，有时还会叫一声，很可怜的样子。不用说，这只羊就是多出来的那个了。
　　双成有些着急，像是被羊踢了，慌慌张张出了门。双成着急的是，谁家丢了羊，肯定比自己还着急。这会的羊，贵着呢。而且，那只羊看起来个头也不小，膘也养得足。
　　双成问了东家问西家，挨家挨户问了一遍，谁家的羊都没少，难道天上还会掉下羊？于是，双成又找到村主任，让村主任在广播室吆喝一阵子，看看谁家丢了羊没有。
　　到了第二天，还是没人来认领。双成想，算了，自己先替人家管着，就是搭些草、搭些功夫的事，到时候谁来找羊就还给人家。
　　于是，双成就赶着一群羊，又去沱河岸边放羊了。
　　沱河里的水清，能映出蓝蓝的天，也能映出天上的白云朵。白云朵又像河滩上的羊群，一朵一朵地飘来游去。河岸边的草绿，像是用颜料染成的，草地上多了一群或吃草或调皮的羊，更像是画家灵感涌来，自如泼墨。
　　双成坐在草地上，不管是抬头还是低头，都能看到一幅画。或者说，他就是那个泼墨的画家。
　　只是，双成心里拴着的，还是突然多出的那只羊。
　　双成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那只羊看起来还是很谨慎的样子，总是小心地躲在羊群后面，吃草的时候也会左顾右盼，像是随时都会发生突然袭击和飞来横祸。
　　羊也会欺生。羊群里，有的羊故意离那只羊远远的，不让它靠近自己；有的羊丢下眼前的草不吃，偏偏与它争天抢地；甚至有的羊突然摆出一个战斗的姿势，抬起坚硬的羊角攻击它，吓得它狼狈逃窜，颤抖着拉下几粒屎蛋。
　　这样的时候，双成就会觉得这只羊变成了自己，孤独而无助。如此，双成也会想起过往。
　　那时候，双成长年累月在外边工地上做工，只有收庄稼的时候或者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一阵子。双成干活儿不怕吃苦，也能守住钱，过年的时候，就会给媳妇秋月带来一沓现金，为女儿小紫买两身新衣服。尽管这样，双成还是觉得亏欠着媳妇和女儿。
　　双成在工地上，干的是木工，尽管能把立柱和大梁固定得四平八稳，却没能稳固住自己的家庭。那年秋收，双成回到家的时候，秋月却跟着一个养蜂的男人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双成伤透了心，却又无能为力，一气之下，再也不外出干活儿了，买了一群羊，每天赶着羊去沱河里看风景。
　　渐渐地，双成发现，那只羊慢慢靠近别的羊的时候，有的羊也会友善起来，和它一起吃草，互相调皮一下；甚至有的羊还会把头贴着它，做出亲昵的动作。
　　过了一段日子，还是没有人来找那只多出的羊。也许，丢羊的人家住在很远的地方，根本找不到了；也许，丢羊的人家早已把这件事情忘了。
　　有一天，双成惊喜地发现，那只羊居然怀孕了，身上的毛发一天比一天光亮，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像是沱河里的小船。
　　草丛里的蚂蚱从绿变成了黄，时节也由夏天到了秋天。秋天的时候，那只羊产下了两只好看的羊羔，双成高兴得跳起来，像是自己多出了一双儿女。
　　那天早饭后，双成正准备去羊圈赶羊，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扭头一看，是村里的春柳。
　　春柳说：“那只羊是俺家的。”
　　双成被吓住了：“那只羊是你家的？”
　　春柳又说了一遍：“对，那只羊是俺家的。”
　　双成问春柳：“你家的羊，你叫它，它答应你不？”
　　春柳回答：“我叫它，它不答应。不过我知道，它脖子底下，有一撮灰毛；还有，它肚皮底下，有一块没有毛。”
　　双成来到羊圈里，捉住那只羊，傻眼了。
　　双成耷拉着头说：“你家的羊，还给你。”
　　春柳说：“还一只不行，要还三只羊。”
　　双成说：“那说不通。”
　　春柳低着头、搓着手说：“不还羊，我也不走了。”
　　双成一下子涨红了脸。
　　双成知道，春柳是一个人带着女儿在家过日子，苦着呢。前些年，春柳的丈夫去南方打工了，后来不回来了，听说在外面又找了一个女人。双成觉得，其实春柳长得好看着呢，而且性格就像那只山羊。
　　等到过年的时候，双成家不仅增添了好几只羊，而且还增添了两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