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富存
眼下,随着园子里秋冬菜陆续成熟,出菜时剩下的边角料,如老白菜帮和新鲜的萝卜缨、苤蓝缨、芥菜缨,还有麦地里和小麦一起冒出来的成堆的野腊菜,拾掇拾掇弄回家,都是农家人做懒豆腐的好材料。
在豫南,懒豆腐和豆腐脑、沫糊放在一起,构成了贫穷时期让农家人乐而忘忧的姊妹篇。在那个物资不富足的年代,为了填饱肚子,大家常常在菜上面下功夫,别管是菜园里种的蔬菜,还是地里生长的野菜,抑或是在河床里的水芹菜,只要能称得上菜的,大家都会变戏法地把它们变成一道道可口的美味。于是,顺应时代的召唤,懒豆腐这道美食便在豫南人民的奇思妙想中应运而生。
仅从字面上看,懒豆腐做起来很简单,要不,怎么以“懒”呼之。其实不然,做懒豆腐不能偷懒,偷懒吃不了懒豆腐。母亲每次做懒豆腐,都要提前一天做好准备。第二天,母亲一边忙碌着手里的活儿,一边絮叨地说这不该叫懒豆腐,应该叫“勤”豆腐。
一场秋雨过后,园子里的青棵子白菜、露头青的萝卜、脆嫩脆嫩的上海青,还有大叶子的芥疙瘩、肥头大耳的苤蓝,在秋风的抚慰下,在秋雨的滋润下,齐刷刷地从地里钻了出来。母亲看我下班回来了,说:“明天咱烀懒豆腐吧?正好,菜地里的青菜也下来了。”一听说这道菜,肚里的馋虫一下子就被勾了出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母亲到菜地里不一会儿,就剜了一大袋子青菜,回家择掉根部的残叶,洗净,放在筐子里,单等第二天下锅时用。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母亲就舀了一大碗黄豆泡在水盆里,还把春天时在麦地里剜的并焯水晒干的野腊菜泡上一些,再准备好葱、姜、蒜、韭花、芫荽和一些作料。到了快晌午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忙活起来,先把黄豆控水,然后放进打浆机里打磨成细白细白的浆汁,但有一点儿,不像做豆腐脑那样,浆汁不需要过滤,而是直接倾入锅中。或许,这便是懒豆腐中这个“懒”字的由来。除此,再寻不着它偷懒的地方。烧火也不能偷懒,想吃到这道正宗的懒豆腐,就得用土灶烧。烧柴也有诀窍,最好不要用劈柴,因为锅里熬的是豆汁,豆汁是什么?是植物蛋白,火力猛了,豆汁烧煳了,这一锅懒豆腐就算做砸了。豆汁熬好了,放菜也得有讲究,先放青菜,待青菜变软后再放干菜,这叫腾位。接着是放醋,放少了清浆慢,放多了口味老,不鲜。待一切都好后,最后一步才是撇出浆汤。至此,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懒豆腐就算大功告成了。
母亲又支起鏊子,烙了一筐子烙馍,吃懒豆腐卷烙馍那是绝配。母亲这才腾出手,把做好的懒豆腐盛上冒尖一盆子,撒上提前切好的葱段、姜末、蒜泥、韭花,十三香也来一点儿,最后淋上芝麻油,搅拌均匀,懒豆腐的鲜提升着香料的香,香料的香辅助着懒豆腐的鲜,一口吃下去鲜香满溢。随着这久违的香味在小院弥漫开来,母亲让我赶紧打电话给附近村庄的两个妹妹,让她们抓紧时间过来尝尝,并说,晚了就吃不成了。不多会儿,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大家就着烙馍卷着懒豆腐,津津有味地吃着说着,不断夸赞母亲手艺好,不觉间,一筐子烙馍就这样风卷残云般地见底了。吃饱了,再喝口撇出来的浆汤,舒心养气,懒豆腐和浆汤两者相得益彰,那种酣畅淋漓的愉悦倏地一下溢满周身。
对了,还有一点儿,就是吃懒豆腐盐要分开放,当天吃的可以放盐,吃不完的不要放盐,否则容易变味儿。不放盐的懒豆腐放在冰柜里很长时间也不会变馊,能够一直吃到春节。
如今的懒豆腐,早已穿越了饥饿,成了人们承载诗与远方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