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卫东

　 

1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座城市，但是一踏入这里，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像与人之间的一见如故。他很享受这种感觉，慢悠悠地晃荡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又都是那么陌生。
　　他来这个小城是有目的的，要找一个叫咸鱼巷十三号的地方。他对有没有这个地方持怀疑态度。如果说是什么路，他倒不怀疑，有很多城市，路的名字都是一样的，比如说解放路，去中国的城市转转，不说每个城市都有，大部分都有的，名字也具有时代烙印。但是这个咸鱼巷，他却不敢保证有还是没有，这种怀疑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否定了，因为真的有这个地方。
　　有这个地方，让他的内心一沉，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就没有了，抱着来玩玩的心态也没有了，就有了一种郑重的态度，去咸鱼巷十三号看看。
　　到底有没有一个叫烟的女孩？
　　烟是突然一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像是一直潜伏在那里，而那一天被激活了。他开始时的感觉就是睡觉醒了做了个梦罢了，但是烟却越来越清晰，就像是自己儿时的一个玩伴，一个小学同学，一个初中同学，而且应该还是自己的同桌，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不是一个梦，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自己把她忘记了而已。
　　烟，漂亮，不爱说话，就喜欢托着下巴看他。
　　他也喜欢看她。
　　烟说她住在小城咸鱼巷十三号，抽空可以去看看她。
　　他就来到了小城。
　　咸鱼巷十三号。
　　门开了，一位老人出现在他面前，老人说，进来吧。他跟在老人身后，老人把他带进了一个房间，说，你进去看看吧！这是烟的房间，老人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不足十五平方米的小房间，干净整洁，墙上挂着画，好像都是一些生活场景。还有烟的照片，照片和他手里的素描差别不大，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
　　靠东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他，画上是一个小女孩，在草地上奔跑，有三个男孩子在后面追，其中一个男孩子，他看着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老人却说，那个男孩子就是他，其他男孩子都来过了，你是最后一个。老人又说，房间里所有的画都是烟自己画的，只有照片是照的。
　　老人又说，烟几年前就生病走了，却要保留这个房间，说会有人来看她，她从小就没有出过小城，谁会来看她，没想到还真有人来看她，你应该是最后一个吧！
　　他想不明白，是什么时候走进烟的生命里的，就像烟突然走进了他的生命里。他更想不明白，那个男孩子怎么会是他？另外两个男孩子又是谁？他怎么会出现在画里？
　　小城下雨了，他漫步在雨中，小城确实让他喜欢，没有理由的喜欢。
　 

2

　　你说，你要去小城，非去不可。
　　为什么要去小城？你说有个叫烟的女孩在那等你。
　　烟是谁？
　　你说你也不清楚，就知道她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是真实存在的，虽说看不到她，摸不着她，但你们可以交流，她喜欢笑，喜欢托着下巴看你，你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就像是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是理所当然的。
　　小城很小，你来到这里，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家，亲切温暖。你很奇怪这种感觉，因为小城你从来就没有来过。这种感觉让你惊喜，你太喜欢这种感觉了，你觉得这次来对了，对于烟你根本就不怀疑，你好像熟悉这里的一切，咸鱼巷十三号，你感觉它就应该在那里，其实真的没错，咸鱼巷十三号真的就在那里，你心情急切起来，你渴望马上看到烟。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老人。老人说，来了，好像他就知道你要来似的。
　　你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看到烟，那个漂亮女孩，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你梦里的女孩，不能说是梦里，你感觉到是真实存在的，你们有交流，是那种无声的交流，却是心灵上的交流，你喜欢她，就像她喜欢你一样。
　　烟走几年了，老人说。
　　烟说，你会来看她，来看她的还有他。老人指了指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小女孩在草地上奔跑，一边跑一边笑，脆脆的笑声洒落一地，你瞬间就听到了那清脆的笑声，那笑声透明，就像那天空中飘过的一朵白云；那笑声甜美，就像划过天空的一声鸟鸣。
　　老人又说，跑到中间的那个男孩子是你。
　　你仔细看了看，还真别说，确实和自己有点像。
　　老人说，画是烟画的。她什么时候学会的画画？画中为什么出现了你们？
　　老人没说，你想老人也许不知道，就像不知道烟为什么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你和烟的交集就这样结束了？你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小城下雨了，你在雨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个时候才感觉着，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
　　

3

　　没办法，我必须要去一趟小城，小城在地图上很不起眼，我对小城来说，真的很陌生，如果不是烟，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有这样一个小城。
　　对于烟，我其实一点也没有印象。我认识的所有女孩中，就没有这样一个人，烟就那样凭空进入了我的脑海，突然就插入了我熟悉的人群中，而且是特别显眼，好像她一直就在，就在那个显眼的位置，只是我才发现罢了。
　　我一直想把她从我的脑海中赶走，删除也行。可越是这样，越清晰，她如影随形，我无论在哪里，做什么事情，她都能随时出现，双手托着下巴，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我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开始有点烦了，她默默转身，不再看我，就那样盯着窗户外面，外面有一棵杨树，树上有鸟儿叫，叫声欢快，她就那样盯着。
　　有几天，她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很高兴，高兴她终于不来了，可是另一种感觉也让我无措，深深的失落感，让我做什么也无法专心。
　　我知道我必须要去看看她，她说她住小城，咸鱼巷十三号。
　　小城真的很小，与我住的大城市不能比。下了车，小城却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的，这感觉好奇怪。
　　咸鱼巷十三号，一个好奇怪的地方，真的有这个地方吗？
　　出租车司机很快给了我答案，没错，真的有。
　　开门的是一位老人。老人说，你找谁？我找烟。老人一愣，你真是来找烟的？我点了点头。
　　老人没再说话，领我进了院子，到了一个房间前，说，进去吧！烟在里面等你。
　　房间里没有人，很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住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画，很多是生活场景，很生动，烟的照片也在其中，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你，眼睛里藏着欣喜。
　　引起我注意的是其中的一幅画，一个小女孩在草地上奔跑，一边跑，一边笑，那笑声清澈透明，好像我窗前杨树上那只小鸟的鸣叫，追她的有三个男孩子，我一眼就认出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他一个脚跑起来向外撇，但不影响速度，我从小就是那个动作，没少让小伙伴笑话，但他们哪个也跑不过我。
　　我站在画前端详，没错，真的是我。
　　烟看着我，在笑。
　　老人说，烟有病走几年了，走之前画了这些画，说有人会来看她，让保留这个房间。
　　我告别了老人。我想不明白这一切，烟，真的存在？
　　小城下起了雨，雨中的小城一片朦胧，让人好生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