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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9月14日
烙焦馍

□ 高国顺


  现在过中秋节,都是要吃月饼的。几十年前也有月饼,但那是奢侈品,一般人家吃不起。现在的月饼越做越小,好像村妇的陀螺,饿急的人一口都能吞下去。几十年前的月饼,个儿大,解馋,有碟子般大小,二指那么厚,上秤称足有半斤重,粗纸叠的盒子,放进去四块儿,沉甸甸的。一块钱一个,一盒子月饼要四块钱,这四块钱拿去粮管所籴小麦,能买十多斤,再磨成面粉,蒸上几锅白面馒头,过个肥年。
  老辈子的人虽然穷,但过节还是不马虎的,吃不起月饼,就烙焦馍。焦馍什么样子呢?八月十五傍晚,娘腰里系上厨裙,舀一瓢白面,像和饺子面团那样,有紧没慢地搋,弄得筋道熟成了,就从大块儿上往下揪面剂儿,均匀得像如今的月饼大小,在桌子上撒上面醭儿,把这小坨的面剂儿揉成团,查查个头有十几个,放在一边,盖上棉布让它醒醒,然后去锅上炒新秋收来的芝麻,小火慢炒,待那芝麻毕剥作响,紧手抄出来,金金贵贵地用小碗盛起来。从盐罐里捏一撮盐粒儿,用两头尖的小擀杖轧得细细的,撒入盛芝麻的碗里,五个指头在碗里轻抓,使它调和均匀。准备停当,再来盘面剂儿——把面剂儿用手掌着力一按就成了面饼,拿过小擀杖轻轻推擀成面片儿,待面片儿如碟子般大小,去碗里捏少许芝麻盐,细细地撒在上面,然后再推擀,直到面片儿直径尺许,再用小擀杖向周边略厚的地方找补一下,成了。
  烙焦馍讲究火候,平时烧锅、蒸馍、炒菜我都能胜任,唯有烙焦馍,娘让父亲烧锅。娘对父亲说,火大了焦馍容易糊,火小了会起泡。父亲嘴里嘟囔,这还怪难哩,一堆碎柴火沫子。娘用手在锅上试了试温度,就去张罗面片儿,她左手拿着炊帚,右手轻轻捏起面片儿的边沿,炊帚只那么一抻,面片儿就搭在炊帚上,对着锅口一甩,啪地贴在锅里,不折不皱。稍后片刻,就用炊帚梢部轻轻地挠那面片儿,使它团团转起来,这样面片儿吃火就均匀,待面片儿有些硬度,就顺手翻过来,一反一正,面片儿就熟了。农村的柴灶都有前锅后锅,前锅烧火后锅也热,这空着的后锅就用来焙烤略带水分的面片儿。后锅里放一截干净砖头,面片儿立成人字形,倚在砖头上,待面片儿焦干的时候,拿出来放筐子里。前锅里的半成品,依次放后锅里焙烤,两个小时左右,焦馍就烙成了。
  穷人家也是有规矩的,烙焦馍的整个过程,谁也别想先尝尝,我们小孩子只能在旁边看,有口水也只能往肚里咽。成品的焦馍呈圆圆的盔状,通体焦酥。娘说,先敬天地日月,都别慌吃。
  月上东山,上有靛蓝,下带晕黄,微风过树,悉索有声。院子里方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焦馍筐子,娘双手擎起一张焦馍,向东方深深地鞠躬,口里念念有词,月老娘,月老娘,焦馍敬你先尝尝。保佑俺庄稼收成好,一家老少都吃饱。
  父亲把我揽过去坐他腿上,用胡子蹭我的脸蛋,问,焦馍大不?我说大;焦馍香不?我说香。对呀,焦馍又大又香,谁稀罕吃那月饼哩。吃月饼消化不动,肚子疼,咱才不吃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