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俊东
一封家书,揭开了我尘封几十年的记忆。
1990年,我考入汝南师范学校,开启了新的人生。或许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的缘故吧,在离放假还有20多天的时候,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信中特别强调放假的日子,让父亲一定要到汽车站接我。信寄出去后,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是盼望和等待。
终于放假了,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吃过饭,拎着东西直奔车站。车站里都是人,车走了一辆又一辆,可我还是没有挤上车,心情也越来越急躁。最后,好不容易挤上车,却是人挤人,哪里还有什么座位。车子一路走、一路停,不断下人、又不断上人,如蜗牛一般。乘客不断催促,而司机装聋作哑,依然不断地走走停停。车子喘着气,拖着笨重的身躯,终于到站了。车还没有停稳,我就迫不及待地往车窗外张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我渴望的身影。父亲正仰着头,踮着脚尖向我挥手示意。当我和父亲四目相对时,紧张疲惫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父亲黝黑的脸早已渗出浓密的汗珠。我跟着父亲走出汽车站,然后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沿着106国道向北行驶。大概走了几公里的柏油路,拐弯下了国道,上了土路。这是一条离家最近的路,也是一条泥泞不堪的土路。过了一座桥,就是上坡。我坐在车子上一动不动,只见父亲弯着腰拼命地蹬着,可是车子却像跟父亲作对似的,缓慢前行,险些摔倒。此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行为会刺痛父亲的心。父亲看了我一眼,有些严肃地说:“你可真行啊……”我听出了话中的意思,羞红了脸。在我的印象中,从小到大,父亲对我是百般疼爱,我就是他的跟屁虫,他上哪儿我上哪儿。父亲时常夸我是个聪明的孩子。当初给我家做堂屋门的两个老师傅由于槽刻错了没有装好,安装门的时候捯饬了半天,急得满头大汗。刚上小学的我在一旁着急地说,你们扶着门,我来画线,结果问题迎刃而解。我是父亲的骄傲,可是,现在我长大了,怎么却糊涂了呢!怎么不知道下来帮父亲推一把车子,却傻傻地坐在上面。余下的路程,我觉得很漫长,太阳像下了火,一阵阵热浪袭来,树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脑袋,纹丝不动。我想带父亲一段路程,父亲不让。我坐在车子后面,看着他后背汗湿的可以拧出水来的衣衫,心里五味杂陈,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有失落感。终于到家了,母亲早已在静静地等候。我急忙放下背包,给父亲端上一碗凉白开、递上一把芭蕉扇。看着父亲干裂发白的嘴唇,看着他累得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我的眼睛湿润了。
这次以后,我再也没有给父亲写过信,再也没有让父亲接过我一次,不忍再看父亲为我而操劳的样子。每当看到他那饱经风霜的脸庞,我心里难受,绷不住那根脆弱的神经,眼泪就会溢满眼眶。我发誓要让父亲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没有做到。直到现在每每想起父亲,我就暗自神伤,不能自拔,总以为今后的路还很长,孝敬父母有的是时间,可是我错了,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错。父亲爱抽烟,当时才参加工作还有自己的小家需要养,只能偶尔给他买,心想等条件好了买些好烟,让父亲痛痛快快地抽。可直到父亲去世,抽的仍然是手搓的烟叶。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走了,我的心也被掏空了。我的世界再没有了父亲的身影,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声音,再也得不到父亲的爱抚了,整个生活是灰色的,无法弥补的缺憾是我一生的痛。
每当听到《父亲》这首歌曲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父亲,就会引起我心灵的共鸣,就会触动我那根脆弱的神经,就会呆呆地沉浸在旋律中,眼睛湿润着……
亲爱的父亲,我想再写一封家书,这次不再是您佝偻着身躯,湿透衣衫,驮着我艰难前行,而是儿子开车载着您,去您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