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 川
　 1
　 我只需巴掌大的一块土地
　 中空的身体需要阳光和雨水
　 也需要混凝土
　　
　 向太阳倒伏的过程
　 寂寥而玄妙
　 在身体里练习攀登的小虫子
　 迷恋药水和酒精
　　
　 因旋转而疼痛的颈椎
　　需要一个确诊证明。在CT室
　　白衣天使告诉我尽量把颈椎挺起
　　但反复调试都找不到最佳位置
　　庞大的机器先是沉默
　　接着就不耐烦地轰鸣起来
　　
　 我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梦想清晰
　　但边界模糊
　　2
　 一棵淘气的植物，撒娇时
　 身体冒出花朵
　　冷静时，结出果实
　　
　 一棵执拗的植物，向上
　 摸到了阳光和雨水
　 向下，摸到了孤独和苍凉
　　3
　 身体里传来咯噔咯噔的声音
　　有人搬梯子
　　有人铺铁轨
　　
　 灵与肉之间，镶嵌一条窄窄的峡谷
　　4
　 这些年平庸的生活
　 被狠狠塞进中空的身体
　 所谓的幸福
　 不过是一种肿胀的感觉
　　
　 我越来越害怕那些柔弱的刀子
　 它们切入肌肤
　　总是留下甜言蜜语
　　5
　　原来是一种菊科植物
　　轻敲键盘时，我发现了自己的身世
　　这些年履历表上空白的一项
　　终于有了答案
　　
　 悬于半空的金子
　 垂下闪闪的光
　　6
　 我有两米多深的深渊
　 这根本不是一条河流的归宿
　 却是一道闪电的必经之路
　　7
　 有人用颜料调配自己的孤独
　 红与黑，蓝与紫，灰与白
　 不是太单一，就是太繁复
　 隐蔽与敞开，形式与内容
　　在一张薄纸上博弈
　　
　 有人一笔就画出了蝴蝶的前世
　　尽管有点捕风捉影
　　但要擦掉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搬动一座雪山
　　也擦不掉内心忧郁的烙印
　　8
　 一亩良田里埋着失眠的种子
　 另一亩良田里埋着失败的婚姻
　　
　 草尖上埋着马蹄
　 针尖上埋着爱
　　
　 草木葳蕤
　 光阴匍匐
　　
　 向上搬运金子的人
　 受制于体内浑浊的光芒
　　
　 狗
　　狗是一把锁
　 把乡村的夜
　 锁得很静
　　
　 如果听到狗叫
　 那是开锁的声音
　 有人要回家了
　　
　 热爱河流
　　我从来都没有痛恨过它
　 也没有抱怨过它
　　
　 尽管那一年它差点把我卷走
　 尽管它身上的独木桥晃来晃去
　 故意不让我走好
　　
　 但我还是热爱它
　 这是一个孩子的天性
　 我从不在它的沙滩上乱涂乱画
　 我怕它，喊痛
　　
　 我从不撒网，从不摸鱼
　　我怕一条河流的秘密，被轻易翻出
　　
　 背 叛
　　背叛了乡村，才潜入城市
　　背叛了田野的辽阔，才躲进钢筋水泥的狭窄
　　每天被旋转的楼梯盘问不休
　　心急如焚时屡屡被红灯拦下
　　
　 背叛了泥土，才用西装掩体
　 背叛了粮食，胃才翻江倒海
　　
　 还在继续背叛。屈指算来
　　那个叫故乡的地方，已数年没有回去了
　　这期间，交通越来越发达，高速公路修到家门口
　　而我却倦于还乡。偶尔通过手机
　　窥视那一方山水
　　
　 这些年，我背叛了故乡
　 蜗居城市，活得像一个罪人
　　
　 绳 子
　　我惊讶于，一口钟
　 被一根绳子紧紧拎着
　 敲钟的人，请小心点
　 别敲断了那根绳子
　　
　 满山的寂静
　 和一个人耳中的清幽
　　都被这根绳子紧紧拎着
　　
　 而这根绳子
　　它的前身是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