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同学
贺老六可不简单,男人做了媒婆的活儿。
镇妇联鼓捣贺老六注册了一个公司,贺老六在自家门口挂上了“婚介服务所”的牌子,立刻收到上百份报名表,大半数为男性。但不是所有人的报名表都敢收。家里条件太差的就算了,没有姑娘愿意嫁,就影响说媒的成功率。
说媒的过程要掂量双方条件,身高、长相、家中财力、车房积蓄、工作、性格等。这些都如砝码在天平上逐一过秤。对女方家人来说,彩礼要得少会显得没面子,“(女孩)个有个、样有样,凭啥比别人少”。姑娘之间也有攀比之心,当然,起决定作用的还是父母。
哪个村子谁家的闺女多大了,有没有对象,贺老六就像一个电脑,一清二楚。
据说,贺老六保成的媒不下100对。贺老六走到哪里都有人搭讪,递香烟,赔着笑脸,六哥,到家里喝茶去?贺老六说,不啦,不啦。有人说,给俺娃说个对象吧?贺老六说,好说,好说,我给寻摸着,改天你到我家。
所有到贺老六家的人没有空手的,即便第一次登门,也要拿一条香烟,或一件火腿肠,或一件牛肉什么的。贺老六总是说,到自己家来,还花这钱干吗?贺老六的妻子笑眯眯地把礼物接过去,给来人倒碗开水,知趣地走开了。贺老六与来人的谈话便直奔主题。
邻村一个叫琼的男孩的父亲,就这样找到贺老六,先给贺老六一个千元的大红包。贺老六问,看上谁家闺女了?琼的父亲说,老木家的闺女。一眨眼,老木家的闺女长大了。老木家的闺女叫木心,成为三里五村的焦点。
琼和父亲跟着贺老六走进了老木家的门。
大人简单介绍,琼与木心便去村前的小河边“说话”去了。
“说话”的过程十分简单,不到半小时,二人便分开了。
贺老六问老木家,老木说,闺女说没有感觉。
这话让别人听起来感到没有希望了。但贺老六听起来,只要不是明确拒绝,有1%的希望也是希望呀。
这些年彩礼费水涨船高,越是家里穷,越是彩礼高。村里文喜在外打工谈了一个邻村的女朋友,文喜父母知道后上门提亲,结果姑娘父母开口就是40万元。文喜父母拿不出这么多钱,只好请中间人去说情,希望钱能少一点儿。姑娘父母却不肯松口,最低38万元。这婚实在是“结不起”,文喜父母一脸无奈。过完年,文喜就离开村子出去打工,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贺老六说起他结婚的那个年代,讲究“三转一响”:“三转”,即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一响”,即收音机。如今时代不一样了,彩礼要“万里挑一”——10万零100元,“祖国山河一片绿”(50元币),“九斤九两”(40万元),“三金”(金首饰、金项链、金耳环)。“万里挑一”的“一”,要退回男方。贺老六常给人讲些大道理,现在普遍性的男女比例失调,男多女少。国家说,禁止高价彩礼,可你拿不出,别人拿得出。
老木家要彩礼66888元,这个数在本地不高也不低。66——六六大顺,888——发发发,都讲究个吉祥。
乡下人都明白不白使唤人的道理,尤其是红白事上。用车要付车钱,用物要付钱,即便借用扁担也要付块儿八毛。贺老六自然也不是白跑腿,只要让贺老六说亲,就要先给个红包,千儿八百随意思。媒说成了,要给贺老六买一双皮鞋。只要不结婚,贺老六不接受送的皮鞋。行话说,讲究个职业道德。
下了聘礼,琼的父亲给贺老六嚷嚷着要娃结婚了。
贺老六给老木家一说,老木家爽快地答应了。
结婚是要择“好”的。所谓“好”,就是请阴阳先生看的对夫妻双方都没有妨害的好日子。琼的父亲先给看了个“好”,农历四月初六。老木家说,闺女刚出去打工,到下半年再说。到了下半年,琼的父亲又看了“好”,农历八月十六。可是,老木家说,也不用看“好”了,10月1日国庆节,全国人民都祝贺的日子,还不是“好”吗?到了国庆节,老木家的女儿木心又再次爽约了。
琼的父亲有点儿生气了,这不是耍人吗?要是不愿意结婚,干吗一次又一次答应结婚。
既然不愿意结婚,把彩礼钱退回来。
贺老六一说退彩礼,老木家也生气了。又没说不同意结婚,想退彩礼就退彩礼吗?
三番五次交涉没有结果。
琼的父亲把老木家告上了法庭。
法庭上,琼的父亲与老木家唇枪舌剑。
作为重要证人的贺老六没有出庭。
法庭判决,老木家退回琼家送的彩礼。
老木家说,法院说退,那就退。
老木家退回了琼家的彩礼。
贺老六把老木家和琼家打官司要彩礼的事当作法制教材讲给人听。
琼家官司赢了,可给琼提亲的人很少了。琼的婚事,成了爹娘心头的一块心病。
老木家官司输了,输得坦坦然然。奇怪的是,来老木家提亲的人更多了,有人许诺给20万元彩礼,有人许诺在城里买房买车。
年底,老木家的女儿木心领着男朋友回来了。男朋友是邻县人,同一个工厂打工,还是个副工段长哩。
没有媒人,没有下聘礼,老木家的闺女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