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 川
　 老 井
　　老井干了
　　没水了
　　眼巴巴地望着天空
　　
　 风把井口
　　当成笛子的一个眼来吹
　　吹出甜甜的往事
　　
　 吹出咕咚咕咚的打水声
　 吹出镜子般大小的水里
　　倒映的乡愁
　　
　 蛙声抬轿
　　那晚
　　我躺在故乡的瓜棚里
　　数天上的星星
　　
　 那晚
　　月光雪白
　　露水晶莹
　　西瓜悄悄生长
　　
　 那晚
　　蛙声四起
　　蛙声从四个角把瓜棚抬起
　　把我也抬起
　　
　 那晚
　　我在轿里数星星那故乡的蛙声哟
　　把乡愁的轿
　　一直抬到今晚
　　
　 老 屋
　　泣血的哭喊，冲破老屋
　 窗帘是水灵灵的蓝
　　有阳光从屋檐漏下
　　木棉花开
　　是青砖红瓦未泯的记忆
　　
　 有晴天和阴天从屋檐漏下
　　芥草沿瓦楞走动
　　干枯的根，干枯的泥，形成坯
　　垒起土地的高度
　 站着或躺下都在同一种颜色里伸屈
　　每次举起农事
　　总有些吼不出来的东西卡在喉里
　 老牛拴在木桩上，牛绳磨破深陷的年轮
　　抬头是天，俯首是地
　　近在咫尺的是一道篱笆门
　 碾子滚过，玉米成粉，扬杈分开辛酸与喜悦
　　门前的鸡冠花，把无声的啼鸣
　　翘首于岁月的额头
　　
　 灯是眼中拨不亮的一豆希望
　　火在炉中爆裂出噼噼啪啪的性格
　　而灰烬又是十足的寂寞
　　沸的水，劈的柴，一幅旧画
　 转身窗外，风，阳光，羊群登上山坡
　 犁铧翻阅墒情，拾穗的面孔，陷入时光深处
　　小学堂里的教鞭声和呀呀读书声
　　是谁流得最快活的泪
　　老屋啊——
　  
　 炊 烟
　　把笼屉打开又合上
　 母亲用这样简单的动作反复
　　激活一条河的源头
　　
　 一条河
　　从母亲的手上出发
　　踩着屋顶和树梢
　 踩着母亲的白头发
　　向天空飘散
　　
　 一群鸟雀
　　扑扑棱棱飞入丛林
　 像从炊烟的河流里滚落的泥沙
　　慢慢淤平乡村的寂静
　　
　 热爱河流
　　我从来都没有痛恨过它
　　也没有抱怨过它
　　
　 尽管那一年它差点把我卷走
　 尽管它身上的独木桥晃来晃去
　　故意不让我走好
　　
　 但我还是热爱它
　　这是一个孩子的天性
　　我从不在它的沙滩上乱涂乱画
　　我怕它，喊痛
　　
　 我从不撒网，从不摸鱼
　 我怕一条河流的秘密，被轻易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