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士民
大瓦高考落榜了,回到了村里。
谁也看不出大瓦有一丁点儿伤感的意思,只能瞅见大瓦骑着一辆自行车,像吃了兴奋剂,东一头、西一头在村子里乱撞。
大瓦骑车的技艺超级好,可以右手握车把、左手弓腰捡地上的草帽;也会两手大撒把,把车子蹬得飞快;还能脸朝后、背朝前,倒骑自行车。
大瓦热衷于骑着自行车在村里人面前显摆,也喜欢在女孩儿面前露一手。遇到女孩儿下田干活,大瓦停下车子说:“花,我带你一段。”女孩儿摇摇头,躲开了。遇到女孩儿赶集买菜,大瓦摇响铃铛说:“朵,我捎你一程。”女孩儿摆摆手,躲开了。
对于摇头摆尾的大瓦,女孩儿们都是躲着。只是,有个叫小分的女孩儿愿意坐大瓦的自行车,而且小分的模样俊、性子柔,走起路来像风摆杨柳,说起话来像春燕呢喃。
遇到小分下田干活,大瓦停下车子说:“小分,我带你一段。”小分身子一扭,轻盈地蹦到车子后座上。大瓦躬身蹬车,唱起了“夫妻双双把家还”。遇到小分赶集买菜,大瓦摇响铃铛说:“小分,我捎你一程。”小分屁股一抬,灵巧地跳到车子后座上。大瓦起身加油,哼起了“比翼双飞在人间”。
小分乐意坐大瓦的自行车,不是无缘无故的。
那个热天,小分和弟弟小元在池塘里玩水,小元不知不觉玩到了深水里,眼看着小元在水里挣扎,小分只好在岸边呼救,正好大瓦路过,大瓦骑着自行车就冲进了水里,把小元从水里驮了上来。为此,大瓦划伤了胳膊,丢了一块手表。
小分坐大瓦的自行车,生怕家里人看到。小分的爹是村干部,家庭殷实水旺。大瓦的爹瘸了一条腿,生活捉襟见肘。
大瓦的胆子越来越大,除了带着小分去下田干活和赶集买菜,还驮着小分去邻村看电影。回到村里,大瓦已经不记得电影情节和电影名字了,只记得差点儿贴着小分的身子、差点儿捉住小分的手。
秋天的时候,小分告诉大瓦,她要去南方打工了。
大瓦恨透了南方,可是,自己又没有办法留住小分。
小分去南方的那天早晨,大瓦推着自行车在村口等着,他要送小分去城里的车站。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大瓦侧身骑上车,小分抬身坐上车,走了一段直路,拐过一个弯,上了沱河堤岸。
河堤上的路,曲曲弯弯,路面满是瓦砾和石子,自行车一颠一抖、一晃一蹦,像是弹钢琴的节奏。幸亏大瓦的车技好,小分的身子轻,两个人一唱一和,大瓦成了抬轿的,小分成了坐轿的。
穿过一片杨树林,到了一丛槐树林,小分觉得,大瓦蹬车的速度加快了,自行车晃悠得厉害了,一会儿一个S弯,一会儿一个W形,就要坐不住的时候,小分的一只手揽住了大瓦的腰。这时候,小分才明白,这是大瓦使坏呢,她一边恨大瓦,一边箍紧大瓦的腰。
大瓦觉得,沱河堤上的路程太短了,比猪脖子还短,比兔子尾巴还短,一晃,五里桥到了。
前面,是一个下坡,又滑又陡。小分说:“这个陡坡不安全,我下来。”大瓦说:“我骑车,你放心。”说着,大瓦驮着小分冲了下去。
“咔嚓”一声,自行车落了下来,小分摔倒在地,大瓦赶紧跳起来,将小分揽在怀里。看了看自行车,大瓦傻眼了,车圈从一个大油饼变成了一根大麻花。
五里桥,离城里还有五里地。就这样,大瓦拉着小分的手,送小分去城里的车站。把小分送上车的时候,大瓦说:“小分,你回来的时候,我在五里桥等你。”
春节快到了,听说小分要回来,大瓦骑着自行车来到五里桥,远远地等着小分。直到天黑的时候,大瓦也没有等到小分。
回到村里,大瓦听人说,小分回村了,是一个南方男人开车送回来的。大瓦懵了,一下子把自行车推进了池塘里。
没多久,大瓦在五里桥桥头搭了一间简易房,开起了修车铺。
大瓦修理自行车的时候,只要是遇到名叫“小分”“小芬”的女子,全都免费修车。
后来,大瓦的修车铺变成了摩托车修车店。
再后来,大瓦在五里桥开了一家汽车维修店。
有一天,大瓦维修店里来了一位女子,大瓦问:“你修车吗?”女子说:“我不修车,我找大瓦哥。”大瓦愣住了,这不是小分吗?
是小分。小分告诉大瓦,南方的那个男人又找了一个女人,小分无家可归了。小分抹着眼泪说:“大瓦哥,你能开车送我回村吗。”
大瓦拉着小分的手说:“我一直在桥头等你,走,我送你回村。”
大瓦没开车,而是骑了一辆自行车。弯弯曲曲的沱河堤上,自行车一颠一抖、一晃一蹦,小分的身子轻,两个人一唱一和,大瓦成了抬轿的,小分成了坐轿的。
大瓦说:“我想抬轿一辈子。”
小分说:“我想坐轿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