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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03版
发布日期:2023年03月17日
探 亲
  □ 时双庆
  春节过后,阳光很好,显得格外温暖。强收拾了一下行囊,叮嘱妻子照看好几个孩子,就开车上了高速,向着老家的方向一路疾驰。
  路上,蓝天绿野,碧水清辉,远山若隐若现,如水墨画般撩人心绪。大片大片的麦地,包裹着稀稀疏疏的村庄,一旁的油菜花也开了,金灿灿的。隔着车窗,春色尽收眼底,视觉也本能地转化为味觉,他仿佛嗅到了一地的淡淡清香。
  父亲的油菜花也一定开了,说不定比他看到的还要美、还要香。这样想着,他不由得轻轻地踩了一下油门。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一起一伏,像一叶小舟在碧波上荡漾。
  家就在山坡上,最东面的几间大瓦房,院子大,位置高,很是显眼。车刚拐进村子,一个赶羊的老汉就从东边的山坡走下来,那群像棉花一样洁白的羊也踉踉跄跄,从他家门前一拥而过。后面的小羊有些跟不上队伍,咩咩地叫着,老汉手中的鞭子轻轻一挥,它们又吃力地向前蹦跳。
  下了车,强从后备厢里取出行囊。老汉呵呵一笑,说:“哟!这不是强吗?回来了。”听到有人叫自己,强扭过头来,仔细一看,才认出是二叔。二叔的样子有些老了,在他的印象中,二叔一直很年轻,也是村里最帅的男人。此刻,他有些恍惚,寒暄了几句。强说道:“回来看看我爸。”二叔接着说:“是得看看。”说完,他又小鞭一挥,吆喝着羊群向家走去。
  大门紧闭,门前“光荣之家”的牌子泛着耀眼的金光。当武警八年,这是他第三次休假,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父亲。他在门头上摸了摸,钥匙居然还在,多少年了,父亲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他取下钥匙,在那把大铁锁上使劲地转了几下,门开了,然后习惯性地叫了一声:“爸,我回来了。”他又不由自主地笑了,门都锁着,父亲肯定出去了。他为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感到一丝羞涩。他打扫了院子,烧了开水,又搬张桌子放在院子里,就着暖暖的阳光,等着父亲,几只麻雀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像在分享着自己看到的故事。
  这些年,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想起小时候,家里经常来人,父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医术很好。每次有人来,父亲就催促他端茶倒水,再把他撵出那个看病的小房子。有好几次,他都想趴在门口多看几眼,都会被父亲严厉呵斥几句。等他长大了才明白,病情对患者来说就是隐私,父亲从不会当着家人的面向患者询问病情。
  茶叶在杯子里慢慢地舒展开来,清澈的开水渐渐有了淡淡的色彩,苦涩的味道里却有一丝回忆的甜。
  父亲的热情是出了名的,每一次客人在家里吃饭,他都会掂着勺子舀汤盛菜,直到客人的碗里堆成小山才作罢。有一次,小姨父来家里,中午吃饭的时候,被父亲掂着勺子追着满院子跑。最后,小姨父还沾沾自喜地说:“幸亏我跑得快。”这事儿成了亲戚们茶余饭后常聊的话题。
  想着想着,强就笑了。
  他转身走进里屋,从包里取出电话,熟练地拨通了那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他的心里突然有一丝不安。抬起头看了看墙上那副老式钟表,嗒嗒的声音依旧响着,沉重且无力,时针已经指向下午1时。
  他回过头,挪动供桌上摆放的医用书籍,一刹那正好与父亲的目光相遇。
  那是一张严肃且俊朗的脸,黑白照片的世界里,有一抹寒意直抵心扉,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眼睛里有东西要涌出来。
  可是……那次任务真的太重要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任由眼泪如水库决堤般喷涌而出。
  一年多了,他还是没有放过自己,总觉得父亲还活着,能够见他最后一面。
  走出院子,锁了大门。他向远处的那片坡地望去,春天正一点一点地走来,那里草木旺盛,泛着点点新绿。油菜花开得正美,强就那样看着,若有所思:在云南边境,如果也都是这样金色的小花,该有多好。
  这样想着,他不自觉地走近那片坡地,点燃手中的香烟,伴随着小声抽泣,说:“爸,我回来了。”烟雾辗转、升腾,悠悠地飘散在无尽的蓝天里……
  “孩儿,回吧!”他猛一回头,二叔就在他身后。三十多岁的人了,在二叔面前,他突然放声大哭,像个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