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新立

　　深秋的凉意漫过太行山深处，把新乡市辉县市的万仙山渲染成无际的深黄浅绿。这是金秋十月的一个夜晚，山风裹挟着淡淡的轻雾，漫进奔流文学院第23期作家研修班的讲堂。此时，身为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河南省散文学会会长、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著名作家王剑冰老师端坐讲台前，眉眼间透着书卷气，神情温和。他开口讲话时，没有半句虚浮的寒暄，声音虽不高，却如山间清泉静静淌进每个人心里。
　　结识王剑冰老师，最初是从他的散文名作《绝版的周庄》开始的，至今已有数十年。那篇被镌刻在江苏周庄石碑上的文字，字里行间满是对江南水乡的珍视。后来才知道，他笔下的山河远不止周庄这一处——江西吉安的流水里藏着他的思索，湖北郧西的天河畔留着他的喟叹，浙江洞头的望海楼载着他的凝望，河南陕州的地坑院印着他的深情。每一篇刻石的文字，都是他对土地最真挚的告白。40多部著作，数百万字作品，刊登在《人民文学》《当代》《收获》等一众文学大刊上。冰心文学奖、孙犁散文奖、老舍散文奖这些沉甸甸的荣誉，不仅是对他文学造诣的礼赞，更印证着他笔下文字的温度与力量。
　　“今天，我想和大家讲的就一个字——‘爱’。要是再加一份热情，那就是热爱。”王剑冰老师的文学讲座开门见山，没有华丽的铺垫，却像老友谈心般亲切。他望着台下的学员，眼神诚恳，“生活里总有烦恼，社会上难免有不安，人心也常会动荡，可写作者的心里，得永远揣着一份爱。这份爱不是可有可无的情绪，是必备的情怀。有了它，写作才有动力，有方向，有热情，写出的文字才能打动人心。”话音落时，他忽然抬手指向窗外：“今晚太行山的月亮特别好，不是那么白，带着点特别的色彩，大家不妨抬头看看，这样的月色很难得。”说着他便讲起了红月亮，眼里泛起光亮，“我在荒漠上见过一次，泰山上也见过一次，黄里掺着通红，见过就记一辈子，比寻常的黄月亮多了太多故事感。”那份对自然景致的珍视，藏在他细碎的讲述里，让我们忽然明白，他笔下的那些山河之美，从来不是刻意雕琢，而是源于心底那份对天地万物的热爱。
　　王剑冰老师谈及他对万仙山的第一印象，深情地说：“我来万仙山之前，并不知道这里的景致，可当司机说起它在太行深处时，心里立刻涌起一份特殊的爱。这份爱，源于太行山沉甸甸的分量。太行山不是普通的山，是为中国革命立过功的山啊。”他说起《亮剑》里的故事就发生在这片山中，说起山西武乡的山洼洼里藏着八路军总部，说起那里留存的羊皮日本军用地图，细致到标注出每一个小村：“既让人看清侵略者的野心，也提醒我们，做任何事都得认真。”再往远说，太行山里还藏过八路军最大的兵工厂，即便后来被毁，那份坚守也刻进了山石里。“这些故事，这片土地，都是我们心里爱的来源。”他语气郑重，“有了对土地、对人民、对岁月的爱，笔才有力量，文字才能真正扎根。”
　　顺着太行山的脉络，他的话语漫到黄河壶口：“那奔腾的气势，光是想想就让人心里发颤，那是山河的壮阔，是自然的馈赠，藏着最磅礴的爱。”漫到普救寺，这里是王实甫《西厢记》的诞生地，莺莺的西厢、张生的客房、红娘引路的小径，都留着爱情的痕迹，如今这一对有情人冲破困阻终成眷属的故事，仍被世人传为美谈。
　　提到大槐树，王剑冰老师不由得说起作家李存葆。为了写好散文《祖槐》，这位以《高山下的花环》等经典小说闻名的作家，自费坐绿皮火车去山西实地探访，搜集素材，回来后花了两个星期潜心创作。李存葆曾对他说，写这篇散文，抵得上写两篇中篇小说。这份对文字的较真、对土地的深情，正是热爱的最好证明。还有那座真实存在的苏三监狱，戏曲里的故事在岁月里沉淀，每一处痕迹都藏着历史的印记，等着有心人去读懂、去珍藏，这份对过往的珍视，亦是爱的表达。
　　“爱从来不止一种模样，它藏在山河大地里，藏在历史岁月里，更藏在日常烟火的细碎里。”王剑冰老师的爱，也藏在对生活细节的体察里。说起冰心先生，满是敬佩，“19岁写《繁星》，满是童心与爱；23岁写《寄小读者》，字字都是对孩子的赤诚。”他细细讲起冰心先生笔下的小鼠：“爸爸妈妈吃点心掉了碎屑，小鼠慢慢跑来舔食，她不觉得烦，还用书轻轻盖在小鼠身上当小茅棚，小鼠竟也安心。”这份纯粹的爱，是冰心先生的爱之底色，也让《寄小读者》跨越了时光，至今仍温暖着无数人。
　　当然，爱也需要责任的守护，王剑冰老师说起生活里那些刺痛人心的画面，语气里满是惋惜与沉重。“这些生活里的刺痛，不是单纯的负面新闻，是让我们更懂人性、更懂生活的镜子。”王剑冰老师的声音里带着期许，“把这些思考写进文字，才能让更多人看见‘爱’该有的样子，让文字有真正的重量。”
　　课堂上的王剑冰老师，没有架子，就像一位亲切的长者，把自己的写作心得、人生感悟，都融进“爱”的讲述里。王剑冰老师总说，散文创作要“实实在在地端出自己”，要带着情感动笔，“情感能让文字鲜活，让结构灵动，散文是个人真情连着性情，是人格的展示，无法躲藏”。这话里的真诚，和他的作品一样，不掺半点虚假。
　　数十年来，王剑冰老师始终怀着一颗爱的心、一双爱的眼睛，行走在人间大地。从江南水乡到北方大地，从东海之滨到青藏高原，从黄土高坡的窑洞到豫西的地坑院，他努力发现生活的美、人物的美、山河的美、自然的美。一块碑、一条河、一座山、一个村庄，乃至一名挑山工，都能在他笔下化作俊秀有爱的文章，只因他把对这片土地、对这份生活的热爱，都融进了文字里。他的作品里，有江河保护者的艰辛与坚守，有乡间移民的包容与奋进，有历史遗迹的厚重与沧桑，每一篇都藏着对生命的敬畏、对美好的追求，这便是爱赋予文学的生命力。
　　讲座临近尾声时，山风更清，月色更明。王剑冰老师的话语依旧温和，却带着直抵人心的力量：“爱与热爱，是成就好作品的源泉，是创造经典的不灭灯火。”是啊，散文的骨髓里，若植进了爱，便有了温度，有了重量，有了跨越时光的力量。就像王剑冰老师的文字，俊秀里藏着赤诚，温润中带着力量，只因那份对文学的热爱，对生活的深情，从未改变。
　　走出教室，太行山的夜风依旧带着微微的凉意，而王剑冰老师的话语，却暖暖地在耳边回响。他让我们明白，文学从来不是空中楼阁，而是扎根在爱与生活里的果实。这份爱，是对山河大地的赤诚，是对芸芸众生的悲悯，是对写作初心的坚守。而这份爱，也正顺着他的话语，顺着文学的脉络，悄悄植入散文创作的骨髓，植入每一个热爱文学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