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一伟
　 启蒙学校的演讲比赛正在热烈进行中。
　　陈小雅走上演讲台，瘦小的样子根本不像一个五年级的学生。但她一发声，立马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振，那小小身躯里竟能发出如此清脆而响亮的声音：爱有很多种形式，有时候藏在作业本里，有时候在黑板擦留下的粉笔灰中，有时候只是一个人愿意假装成另一个人的妈妈……
　　台下的舒丹眼睛有点儿热，想起了两年前那个角落里的小女孩。
　　陈小雅把铅笔头咬得满是牙印，盯着小本子上的字看了又看，“妈妈，今天我又得了一朵小红花，舒老师说我的字写得好看”。她小心地把小本子合上。
　　“陈小雅，作业交上来。”讲台上，新来的支教老师舒丹正在收数学作业。陈小雅慌忙把小本子塞进数学作业本里，一起交了上去。
　　放学铃响后，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冲出教室。陈小雅慢慢收拾书包，她不用着急——家里只有奶奶在等她，由于奶奶耳朵不好，一天说不了几句话。
　　“小雅，能留下来帮老师整理一下作业吗？”舒丹站在讲台边，傍晚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陈小雅点点头，心跳突然加快。她害怕老师发现那个本子，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舒丹从一摞作业本中抽出那个小本子：“这是你的吗？”舒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生怕吓着她。
　　陈小雅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那是她的秘密，她与远方妈妈对话的方式。父母去南方打工那年她才刚上一年级，记忆中的妈妈已经模糊不清了，只剩下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声音。
　　“老师，对不起……”陈小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令她意外的是，老师只是翻开本子，轻轻读着：“妈妈，奶奶的腰又疼了，我帮她揉了。”“妈妈，咱家的黄狗生了四只小狗。”“妈妈，我想您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从日期看，陈小雅这样写已经两年多了。最早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有很多用拼音代替不会写的字。
　　“你妈妈……不常回来吗？”舒丹问。
　　陈小雅摇摇头：“去年过年他们说买不到车票，前年说要多赚钱……”陈小雅的声音越说越小。
　　晚上，那本“对话本”让舒丹久久不能入睡，她干脆爬起来，在最新一页陈小雅写的字下面写道：“亲爱的小雅，妈妈看到你的小红花了，真为你骄傲……”
　　第二天发作业时，舒丹若无其事地把“对话本”夹在数学作业本里还给陈小雅。她看到女孩翻开本子时眼睛突然亮了，像星光闪烁了一下。
　　从那天起，舒丹每周都会在“对话本”上回复几次。“妈妈知道你照顾奶奶很辛苦。”“妈妈过年一定回来。”
　　每次看到陈小雅读回复时嘴角悄悄上扬的样子，舒丹就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又软又疼。
　　一天，舒丹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突然听到轻微的敲门声。陈小雅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对话本”。
　　“老师，我知道是您。”她扬起小脸，看着舒丹。
　　陈小雅翻开本子，指着最新的一条回复：“这个字，和老师黑板上的写法一样。”她指着最新回复中的那个“真”字。
　　“小雅，老师以后……”还没结婚的她，不知怎样说下去。
　　作业本上老师的批语、黑板上老师的字迹，陈小雅偷偷对比了很多次，终于确定和自己对话的就是舒老师。
　　“小雅，老师以后不……”
　　“不，老师，您就像我的妈妈。”说着，一下子扑进舒丹怀里。
　　舒丹的心一瞬间麻酥酥的，刹那间有了个想法。
　　那天晚上，舒丹辗转联系上了陈小雅在南方打工的父母。视频接通的那一刻，屏幕那端的妈妈看到几年没见的女儿，眼泪立马就下来了。陈小雅一开始还害羞地躲在舒丹身后，后来在舒丹的鼓励下，终于对着屏幕喊出了“爸爸、妈妈……”。
　　“今年过年我们一定回家。”陈小雅的父亲红着眼睛承诺。
　　挂断视频后，陈小雅偎在舒丹怀里，乖巧得像只小猫。舒丹轻拍着她的背，心想，这大概就是自己为什么选择来支教吧。
　　第二天，陈小雅依旧把“对话本”和作业本一起交给舒丹。本子最新一页写着：“老师，请您继续当我的妈妈，好吗？”
　　舒丹微笑着拿起铅笔，在下面写道：“当然可以……”
　　没想到，第二天作业本收上来，几乎每本作业本里都夹着一个“对话本”。
　　潮水一样的掌声突然响起，舒丹连忙收回思绪。台上的陈小雅正在向观众鞠躬致谢。舒丹不禁感慨：这朵山间的小野花，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