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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12月31日
天花板
  □ 施永杰
  田强强背起工具袋要出门,娘说,等一下。幺六呀,田生的事儿,我再跟你说说,还得叫他跟着你做活儿——
  田生是田强强大哥的长子。田强强兄弟六人,他排行老末,称幺弟。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他到考上大学的同桌家里玩,看到人家厅堂的天花板很好奇,又退到门外看,再进到厅堂里站在各处反反复复欣赏,啧啧连声,问请谁做的。同桌自豪地说,我老爸带的建筑队做的。他就请求跟着同桌的父亲学做天花板。手艺学成后,他另立了门户。经他过手的天花板美观大方,既好看又实用。很快,他做的工程在全城同行首屈一指。他也被客户称呼为“天花板老板”或只称其“天花板”。
  娘,他做不了这活儿。您别说了,我得赶快去给人家的天花板赶工期。
  娘,我就是不再用他,您老再流泪我也不用他,我不能误了雇主的事儿,对不起雇主。做工程,质量、信誉比天都大。
  娘,我记得,小时候您总教育我,为人做事要诚实,说到哪儿就得做到哪儿。那次,我答应小伙伴的事儿没有做,您把我的屁股打得疼了好几天。
  田生跟书本没有建立起缘分,中招考试的前一天,对父母说要进城赶考,却是跟着一个包工头跑去南方打工,打了不到俩月又回来,与一群无业的小混混混在一起,学会了抽烟、打牌、喝酒,根本不愿意找正业。大哥为了孩子以后的生计,就把他交给了幺弟当助手。
  那个晚上,给准备迎娶新娘的人家的天花板赶工期,可田生正在跟一帮子狐朋狗友胡吃海喝。幺六手机催了好几次,他说,我正在跟几个铁哥们儿加深感情,交流得正恰切!你听听!他还把录像发给幺叔,继续说,再等一会儿,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溜走。工期迟一天两天算个啥?得罪了哥们儿,事儿可就大了去了。幺叔,活儿做得再好,不过是多赚几张“红票子”,能用一辈子?不懂人情世故和社交,能在社会上混出个人样?你别急哈,我再等会儿就到。直到十点多田生才到场。幺六见他满脸充血、满口胡言,手舞足蹈地要往升降梯子上爬,怕他影响质量更怕他闹事,就说下班。结果延误了一天工期,虽然雇主原谅了他,可他总耿耿于怀。为了弥补信誉损失,结账时硬是自罚了两张“红票子”。
  大哥知道错在自己的儿子,没法自己去找幺弟求情,就跟娘说了这事儿。
  田强强没有停下的意思,娘就死死地拽住了他:幺六呀,知道你大哥头上的伤疤是咋来的吗?
  哪能忘了?八岁时跟村霸的儿子打架,那王八羔子拿块半截砖就要往头上拍,大哥上来搂住了自己,结果额头被拍出血,伤疤现在还很明显。
  就这,田强强也没再用田生,而是聘用了一个大学学建筑工程设计、毕业后没找到对口专业工作的学士当助手。
  田强强挣脱了娘的手,走出门。又转过身,对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又进了门,在厅堂四角,对着天花板反复观看。又走出门,再转过身仰脸看厅堂后墙壁与天花板交接的那道线。停了片刻往后退,感觉到身后也有人在往后退,转过脸,见是那位中年妇女——最近的雇主。正欲开口,中年妇女说,你家也要新做天花板呀?
  娘忙走过来说,幺儿就这习惯了,出门说得急,又总是出去进来、进来出去,对着天花板看过来、瞅过去,瞅过去、看过来。天花板就是他的魂儿啊,老这样。又对中年妇女说,姊妹,进屋来说吧。
  中年妇女说,我就不进去了,不好意思,来给天花板老板道个歉:本来说好的,今天来给您家送工程款的。
  无论哪家完工后,幺六都是让雇主请“明眼人”验收,雇主全部满意后再付工程款,可缓付,也可欠账。
  可是,可是——俺那口子,他,他——
  他怎么了?娘急问。
  昨天夜里,突然得脑出血,住进了人民医院ICU,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钱才能瞧好,欠你的工程钱——
  瞧病要紧!瞧病要紧!幺六和娘几乎异口同声,俺家不急用。
  晚上七点多,幺六来到住院部会诊室,正欲进门,看到里面长桌两边坐着一些医生、护士在开会,就停在门外。近门的一个医生说,有事儿吗?进来说吧。么六走进去问,给重症室患者预存治疗费交给谁?交给我,一位护士说。幺六走过去,说了那位脑出血患者的姓名,把拿来的一万元交了。您叫啥名?收款人问。给他用好了,说完就走了。
  一位医生对收款人说,你不是没见过咱城的名人天花板吗?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