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庆群

　　一座石阙，近两千年屹立不倒。
　　在正阳县城东关烈士陵园南端，有一处绿树掩映、清幽雅静的小院。院内有一琉璃瓦铺设、飞檐斗拱，具有汉代风韵的半身阁房，那是石阙的保护房，也叫护殿房。
　　护殿房的正前方，有一座石碑。石碑上部为大理石碑面，下部为混凝土基底。碑正面上刻“河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间为“石阙”，落款为“河南省人民委员会，一九六三年六月二十日立”。
　　据《正阳县志》记载，“正阳汉代石阙，通高4.75米，19块石料砌成（其中大块长1.2米、宽0.75米、高0.30米，小块长0.34米、宽0.70米、高0.30米），基底平面2.176米×0.71米，系子母阙。母阙高3.75米，子阙高2.60米。母阙居西，子阙居东。阙身四面雕饰有波纹、云纹、人字纹、圆形及菱纹图案。阙顶为单檐式，南、东、北三出，顶面雕有瓦楞，楞端雕圆形瓦当及纹饰。图案已模糊不可辨”。这是对石阙的整体描述。
　　一、这种地表建筑为什么叫“阙”？建造它干什么用？
　　《辞海》曰：“阙，古代宫殿、祠庙和陵墓前的高建筑物。通常左右各一，建成高台，台上起楼观。以二阙之前有空缺，故名阙或双阙。徐锴《说文解字系传》卷二十三：盖为二台于门外，人君作楼观于上，上员下方。以其阙然为道，谓之阙。以其上可远观，谓之观，以其县（悬）法谓之象魏。”
　　“阙”，就是“缺”，“阙然为道”是说双阙闪开距离，让人们从中间通过。
　　这种建筑，大约创始于商周之际，最早是王宫宫门两旁的建筑物，高大顶平，可以登临远眺。后来，又利用它“悬法”，大概相当于现代的布告栏。再变，逐渐成为装饰性建筑，是宫殿、祠庙、衙署等大型群体建筑的附属物。其作用相当于后世的牌坊、彩门之类。到了东汉，又作为墓地附属建筑物，称为墓阙，用来表示对死者的缅怀和纪念。使人见“阙”思“缺”，引发人们检点个人缺失的联想。相当于后来墓碑的作用。
　　二、正阳石阙铭文是什么？
　　现存于世的石阙，可分为：有铭石阙和无铭石阙两种。正阳石阙系有铭石阙。《正阳县志》记载：“该阙，正阙身南面中部有一个0.40米×0.34米龛槽，就是安放阙铭石的位置；正阙身背后直对前面阙铭槽处，有一个0.33米×0.12米的长方形龛槽，当系落款石嵌槽，应刻有建阙年月等落款。”
　　正阳石阙的铭文，北宋时欧阳修《集古录跋尾》卷二有记载：“永乐少府贾君阙。”其子欧阳棐《集古录目》卷一记载：“汉故永乐少府将作贾君阙。”十一字。清杨铎《中州金石目录》卷一载：“永乐少府贾君阙，篆书，在正阳。”由此可见，阙铭石在欧阳棐以后就逸失。落款石大概在欧阳棐以前早已逸失。故不见著录。关于正阳石阙，除上述三书略有所记，其他史志、杂著均无记载。而欧阳棐所记铭文最全，是我们目前了解研究正阳石阙的第一手珍贵资料，也是唯一资料。十一字的铭文，告诉我们：
　　（一）石阙主人姓贾；
　　（二）贾君是汉朝人，按古人之称，贾君也可称作贾某；
　　（三）贾君担任过“永乐少府将作”的职务；
　　（四）“故”是死去之意，说明此阙立于贾君去世之后。古人一向有归葬祖坟的习俗，说明贾君是正阳人（汉代为慎阳）。
　　据查，国家目前存世的汉代墓阙，都是成双配对的。那么正阳石阙，也应为双阙。现存东阙，原有西阙，东西分立，今仅存东半部，西阙不知毁于何时。贾君之墓，应在墓阙直北不远。
　　综上认识，可判定此阙为正阳东汉永乐少府将作贾君之东墓阙。
　　三、“永乐少府将作”是什么官？主管什么事？
　　“永乐”是“永乐宫”的简称。西汉没设永乐宫，东汉才有，但不是常设机构。只是在桓、灵二帝设置过两次，共22年，两次设置之间，还废置了17年。
　　第一次是东汉桓帝刘志为其母郾明所置。元嘉二年（公元152年）四月，孝崇皇后死去，葬于博陵（今河北省博野县境内）。“其崩者，不常置”，就是说永乐宫的设置，随着帝母死去而撤废。这是第一次设置永乐宫的始末。设置时间仅2年（公元150年~152年），时间短。
　　第二次是东汉灵帝为其母董太后而设。建宁二年（公元169年）三月，“（灵）帝使中常侍迎贵人，上尊号孝仁皇后，居（洛阳）南宫嘉德殿，宫称永乐”。20年后，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六月，董太后（即孝仁皇后），在“党锢之祸”忧愁恐怖中死去。这一次的永乐宫又随着董太后之死而撤废。这是第二次设置永乐宫的始末。
　　那么，阙主贾君是在哪一次的永乐宫中任职的呢？史志没有记载。但，我们可作推断：
　　首设永乐宫只有2年，再设永乐宫长达20年，那么贾君任职永乐宫，无疑第二次设置时期机会比较多。
　　第二次设置永乐宫的首任少府卿许训，属九卿之一，汉官制设三公九卿（即中央级官员）。许训是平舆县人，与正阳县是邻县，与贾君又属同郡（汝南郡）老乡，作为永乐宫的最高长官，任用老乡亲近之人等，很多可能。
　　永乐宫的供职人员除太仆、少府高级官员时有例外，以下任职人员皆“宦者为之”，即是清一色的阉人——太监之流。贾君自然也是太监之类的人物。
　　《中国通史》《吕思勉著》第八章第二节介绍：“灵帝是最尊信宦官的……王美人的儿子协，灵帝的太后董氏自行抚养，号为董侯。灵帝想立董侯，没办到，公元189年，灵帝病重，把董侯嘱托宦者蹇硕，叫蹇硕立他。”从他这段话里，可以看出当时东汉灵帝是多么信任宦官，太监当权是当时社会的现实。贾君建墓立阙，是太监的播声扬名之举，它反映了当时宦官在政治上十分显赫得势的社会背景。
　　据此推断：贾君应供职于灵帝再设置永乐宫时期（即公元169年~189年）。
　　“少府”是什么官职呢？
　　汉朝官制中三公九卿，少府是九卿之一，品位在三公之下。太后宫也设置少府衙署及主管者少府卿，永乐少府就是永乐宫内的最高领导少府卿，“掌宫中服御诸物，衣服宝货珍膳之属”。
　　“将作”是什么官职呢？
　　查《中国通史》，少府领导下并无“将作”一职，有侍中、中常侍、黄门侍郎、小黄门等。
　　刘昭《后汉书·百官三》《少府》条本注：“章和（东汉章帝年号，公元87年~88年）以下，中官稍广，加尝药、太官、御者、钩盾、尚方、考工、别作监。皆六百石，宦者为之。”明确记载少府领属下增设了“别作监”。大概“别作监”职掌范围近乎“将作大匠”，管理宫中土木、树艺一类的差事。少府下属部门的各“监”，皆设置令、丞。令者领其官，丞者承其事。所以，“别作监令”就是“别作监”的主管官员，“别作监丞”就是“别作监”具体工作领导人，协助监令开展工作。那么“将作监令”也可省称为“将作”。由此可知：贾君的职务是永乐宫少府下属的将作监令。他所工作的职责范围大概是永乐宫的修缮和土木、花草、园艺等环境管理方面的事宜。
　　刘昭《后汉书·志》记载：“别作监令的官阶品位是六百石，比小县的县长（四百石）略高一些。”《后汉书》注引荀绰《晋书百官表注》说：“汉延平中（东汉殇帝，公元106年）……六百石月钱三千五百，米二十一斛。”汉代一斛约合现在的四斤，这就是说六百石的官员，每月工资是三千五百文钱，八十四斤米。贾君生活在汉延平60多年后，官员月俸（工资）可能有所调整，但参考延平年间的工资标准，也能略知贾君每月的大概工资。
　　四、贾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贾君，阙记有名，但史志无载，说明官职并不显赫。他只是东汉灵帝时期永乐宫少府辖下的别作监令，而永乐宫内任用的人一般都是宦者。宦者，宦官、阉人、太监也。贾君，就是这种身份的人。
　　贾君其人，论身份，不过是个不大的宦官；论品位，不过略高于小县之长；论俸禄，每月不过三千五百文钱和八十四斤米；论功业声名，史传上连个名字也未留下。然而，却能死后归葬千里之外，建墓立阙。身份不高，气派不小，这说明什么呢？联系当时社会背景，他和宦官侯览之流一样，谄附权宦、残害忠良，祸及社会。他的巍巍墓阙，与其说是在显播宦者的声名，不如说是历史对宦官专权批判的又一例证。
　　综上所述，我们可知贾君其人及贾阙：
　　贾君，史无其名，正阳人，身为佞宦，任职东汉灵帝之母董太后永乐宫少府辖下的别作监令，月俸大约三千五百文钱，八十四斤米。死于永乐少府将作任职期间，即灵帝中平六年（公元189年）五月，撤销永乐宫设置之前。葬在正阳东关石阙之北。墓阙建于安葬之时，距今已有近两千年历史。原为双阙，东西分立，今仅存东阙。
　　正阳石阙民间又叫“望乡台”，据传，东汉永乐宫少府将作贾君，时常感念灵帝和董太后的恩德，害怕死后再也见不到他们，时常忧伤。好友闻之，劝其在自己的墓前建筑石阙，登阙随时可见想念之人，了却思念之苦。贾君听从谏言，于是在自己墓前建造了一座高大石阙。
　　五、正阳石阙有什么价值？
　　正阳石阙在东汉时期建造，距今已有近两千年历史。抛开阙主建阙时的社会背景和个人政治目的，单从建筑艺术及存在价值上讲，它是我国现存地面建筑实物中年代最早、保存最完整的建筑类型。全国现在尚在30多处，其中河南只有4处。因此，正阳石阙作为全国仅存的30多处汉代墓阙之一，其价值不可估量。
　　其一，正阳石阙产生于东汉画像石刻极为兴盛时期，是工匠艺师综合运用建筑、雕刻、绘画、装饰等技艺创造出来的一组具有代表性的石刻艺术作品。它那雄浑古朴的气势和生动细致的手法，充分显示了汉代人民的伟大创造才能。它不仅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而且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其二，正阳石阙作为子母阙，它所表现的石砌结构内涵极为丰富。观察阙身可以约略领会我国汉代时期陵墓前石阙的大体形象、构造与演变迹象，对研究中国古代木构建筑的发展过程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其三，正阳石阙的单檐式正阙傍依单檐式子阙，正阙与子阙高矮不等，造型一致，稳重挺拔，错落有致，整个建筑轮廓既显得活泼有变，又庄重简洁。阙身的雕刻汇集了圆雕、高浮雕、浅浮雕、线雕等技法。其中，圆雕的动物、飞禽，浅浮雕的五铢钱等都极其形象生动，和建筑物结合得非常贴切，具有很大的装饰效果，显示出画像雕刻与建筑造型和谐统一的艺术构思。而且，正阳石阙是实物，立体的，可近距离观察，还可测量尺寸，比画像石、画像砖上所表现的阙更形象、更真实、更具立体感，是十分珍贵的古代建筑遗物。
　　六、正阳石阙是怎样保护的？
　　据正阳县文物保护所所长余涛介绍，1957年10月，正阳县文化馆在全县开展文物普查时，首次将正阳石阙列入文物保护单位名单。1963年6月20日，河南省人民委员会公布正阳石阙为第一批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63年10月，河南省人民委员会拨款为正阳石阙修建护殿房两间，仿汉式建筑，飞檐斗拱，十分壮观。1981年7月，有关部门完成正阳石阙的树标工作。标志上部为大理石碑面，下部为混凝土基座。1981年11月，河南省人民政府拨款对护殿房进行维修。1998年8月，河南省文物局拨款2万元为正阳石阙建设保护围墙，并建保护房一间。2003年2月，由南阳市古代建筑保护研究所设计的石阙保护方案，经河南省文物局专家组评审通过。2003年7月，河南省文物局再次拨款15万元，拆除原有保护房，重建一座与石阙形象、环境风貌协调一致的汉代建筑风格保护房。该项工程于2004年1月完工。2004年5月，根据河南省文物局对正阳石阙保护范围进行调整，增加建设控制地带。2013年3月，正阳石阙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