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永红

　　从前，谎言穿着童年的外衣
　　上面印满森林小屋，清溪，小鹿粉红的唇印

　　祖母的三寸金莲，把一条芳草径擦得闪亮
　　小狗土土的尾巴直翘到天空去
　　它把朝阳当成了红樱桃

　　嫦娥坐在月宫里，她不喜欢的喧嚣
　　步步逼近
　　玉兔上蹿下跳，嚅动的三瓣嘴，正咬着一枚
　　桂花的叶子

　　夏日小院，狼外婆咻咻的呼吸
　　从黑暗里浮出。我们都是无辜的小红帽
　　要接受所有人间未知
　　很多梦境，湮灭于小人鱼消散的泡沫

　　朝霞升起，雾岚层层散去披在村庄上的青纱被揭起
　　在树林里，晨光消散，动物消遁
　　我们终究成了大人，远离所有谎言

　　我们站在刺目的阳光下，慢慢变成大人
　　褪下童年魅惑的外衣，无所适从

　　月的独白

　　荒原之上。秋天日益佝偻的草木
　　结出了清瘦的草籽
　　大地闭上苍老的眼，一言不发

　　被收割的，被践踏的，田地上垂直的烟
　　腾空而起——
　　天上平添一道灰白的伤痕

　　依然弯下腰去，小心搜寻着遗落的大豆
　　红薯，花生。它们婴儿样圆胖的脸
　　个个憨态可掬

　　抬起头来，揩去额上的汗珠
　　傍晚的风扑了过来
　　亲人的影像在云上若隐若现

　　远遁的人，有永恒的指向
　 柔软的呼吸，借助天空之眼
　　在村庄缓缓垂降下来

　　三尾鱼

　　第一尾，在前面，摇头摆尾
　　他有壮硕腰身，众水波纷纷为他让路
　　天空湛蓝，回到水里，像他眼睛清澈的十八岁

　　第二尾，夫唱妇随。她婉约多情的尾巴
　　划着柔美的舞步。嗯！这是最好的良辰
　　一尾鱼的现在进行时，朝阳给水面撒了层淡淡的金粉

　　第三尾吐泡泡。她脆生生地，喊声父亲，又喊声母亲
　　眼眸里的湖水，养育着无限华年
　　她走在后面，所过之处，水草摇动着小彩旗

　　5·25，一个普通的日子。我伏在鱼缸旁细细观赏
　　我知道以后的故事，最后一尾鱼已游上岸
　　父母都已离开，留给她的，是封云上的地址

　　云上的地址

　　一棵树，怎样突然作别大地的
　　至今，我无法接受一棵大树突然消失
　　开了十七年的白色花朵，在五月辞世
　　窗前的阳光，炽热，滚烫
　　想念慢慢渗出了泉水

　　我们并不能阻拦的一切，不可抗因素
　　或者归于大地，或者返于云上
　　在云上，有封温暖的地址，那些消失的事物
　　都停留在那儿
　　一双又一双眼睛，望着我们，有些化为星星
　　呼吸在云端之上

　　我站在消失的广玉兰树桩前
　　还原一棵树生前的模样
　　先是一片叶子，再是一根枝杈
　　还原她的暮年，中年，青年，直到童年
　　那些一寸一寸新增的枝叶，来到身体上
　　泉水叮咚，鸟语花香

　　如今，在一棵消失的树旁边
　　来而复去
　　心里活着一棵不曾消逝的广玉兰
　　没有什么可安慰的，那些树下的人
　　依旧无动于衷地说着笑着
　　这也没什么，作为一棵广玉兰树的后来者
　　疼痛远未抵达，趁着最后的繁茂
　　允许他们虚拟的绿荫大些，再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