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全胜

　　端午节是一个比较庄重的节日。虽然老家的端午节没有南方赛龙舟等热闹的比赛项目，但豫西南农村的端午节却也有一番别样的传统仪式感。
　　豫西南的端午节一般正好赶在农村的“三夏”大忙时节。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不是在起早贪黑抢收麦子，就是在忙忙碌碌灭茬抢种玉米、花生、黄豆等秋作物。
　　妇女更是辛苦，除了要参与田里的劳作之外，还要施展各自的看家本领为家人准备丰盛的饭食。只有放学后的小孩子才是这忙碌时节里最自由、快乐的。
　　端午节前一天下午放学后，回到家里，一放下书包，母亲就会递给我一个馒头，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完，用手抚摸着我的小脑袋瓜儿说：小孩子爬树爬得快，赶紧到门前看看，上谁家的果树上摘些桃树叶、枣树叶、苹果树叶、柿子树叶和杏树叶，明天就是端午节了，咱们好泡洗脸水。
　　得到命令，我就会和妹妹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去摘果树叶子。一般都是我爬到树上摘，妹妹在树下捡，不大会儿就能捡一大堆。母亲总是从摘来的果树叶子里挑出一些完整的、干净的，分成两小堆。
　　等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打来两盆井水，把洗脸盆放在没有树叶遮挡的院子中间，再把果树叶子泡进去。母亲说：天上有一个叫嫦娥的仙女，因为偷吃了长生不老药，王母娘娘罚她长年累月在月亮上的广寒宫里捣药。月亮圆的时候，你们仔细看看，就能看到上面有一棵大树，大树下面有一个人，坐在那一下一下地捣药，那就是被罚的嫦娥。嫦娥捣了一年的药都存了起来，就等着到端午前的这天晚上，人们都睡着的时候，趁着夜深人静，把所有的药都从广寒宫里洒向人间。所以，家家户户都要用洗脸盆去接药，用这种药水洗完脸后不会生雀斑，还可以保佑人一年不生病。
　　后来才知道，这应该是大人为了哄小孩子好好洗脸而编出来的故事，但在当时，我们深信不疑，甚至还为这个故事里王母娘娘的霸道而愤愤不平。
　　等到晚上我们都睡觉的时候，母亲会把她早几天抽空捻成的五色线系在我们的手腕和脚腕上，把散发着艾蒿清香的香袋儿用五色线绑好，戴在我们脖子上，并谆谆告诫我们：五色线系上之后，不能割断或者解开，要等它自己掉了才行。身上系着五色线，夏天的时候长虫啥的才不会咬你们。香袋儿也是一样的，戴上它，蚊虫才会绕着你们走。因为那时候，家里蚊虫之类的东西特别烦人，所以我们都乖乖听话。
　　端午节一起床，母亲就会叫着我们姊妹几个用泡了果树叶子的水洗脸，也许是果树叶子散发出来的特有清香吧，洗完脸，不但觉得特别凉爽，而且那种植物的清香味久久萦绕不去。
　　洗完脸，父亲会端着一个盛有雄黄酒的碗走到我们跟前，用自制的棉签，蘸着药酒涂抹在我们的耳朵眼儿里。并念念有词：抹了雄黄酒，小虫子不许往耳朵眼儿里走！
　　因为我们老家是小麦主产区，吃不到大米，所以端午节也就没有吃粽子的习惯。端午节一大早，我们都去地里拾麦穗儿去了，母亲一个人在家准备美食。等我们都筋疲力尽回到家里，母亲早在院子里摆满了一大桌好吃的：糖三角、菜包子、花卷馍、油卷、咸鸡蛋、茶鸡蛋，还有水煮的大蒜头。
　　虽然现在看来都是很普通的食物，但在那时，却是我们只有过春节才能吃得上的美食。特别是自家腌制的咸鸡蛋，因为腌制的时间比较长，蛋清里面渗透了盐，吃起来不是一般的咸，简直是齁咸了，但我们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可能是腌制不得法，记得有好几次都吃到了坏了的鸡蛋，打开蛋壳之后，一股让人作呕的刺鼻气味直入鼻孔，每次都是屏住气想扔掉的时候，母亲就说：给你爸吃，你爸爱吃臭鸡蛋。而父亲每次都是微笑着接过去，说：臭鸡蛋，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着呢！然后看他就着馒头津津有味地吃下去了，好像真得很香的样子。
　　小时候不理解：明明那么臭的鸡蛋，怎么吃着会香呢？长大了才知道，臭鸡蛋吃起来永远都是臭的，只不过是在那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舍不得扔掉，母亲故意说父亲爱吃臭鸡蛋，而父亲每次都配合母亲给我们演一出双簧戏，骗骗我们小孩子罢了。
　　这臭鸡蛋里，既有父母对食物的珍惜，更包含了对孩子浓得化不开的关爱。
　　又是一年端午到。虽然不能回家和家人共度节日，但长歌当哭、远望当归。闭上眼睛，仿佛又闻到了家乡那种艾蒿特有的清香，心中也默默祝福千里之外家乡的亲人都能够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