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波
庄稼是尘世的花
我坐在一万年前长满庄稼的地方
今天,这里又长满了一大片庄稼
一万年前跑过来的祖祖辈辈
已化成了石头
安静地等待种子落下
如今,我的周围——
是遍地摇晃的麦苗
是田间翻涌的风
是停息在村庄上的云朵
我抖动着身上的尘土,它们
缓慢落下
一万年也是这样,缓慢落下——
尘土托举着人世
人世托举着庄稼
一万年托举着这片尘世的花
扫落叶的人
先是把父母扫进了土里
然后把子女扫进了城里
最后把身患重症的老伴儿扫进了医院里
现在他也成了一枚将落的叶子
等到把自己也扫进土里的时候
也许,这尘世便没有了他的疼
老 屋
倒塌,并不是单一的危险
可怕的是——支撑
无人认领的田野是田野
无人居住的老屋依旧是老屋
只不过那些填充物
都成了虚空
让它寿终正寝吧
也许,只有荒野或空宅
才容得下任何命运的安排
浅浅的慎水河
不敢伸出笔
我怕词语不小心
弄疼了你的肌肤和心灵
小麦,玉米,花生,大豆
你像是失去梳妆的明镜
在庄稼里生出沟壑
闪闪发光的鱼儿
猛然间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寒冬中哭泣
长长的哀歌,低低的叹息
谁在唱,谁在听……
慎水河——
你似一条危机四伏的流水
垂悬在村庄的上游
小雪记
一场洁白,停留在
灶膛里的火点燃暮色的时候
麦苗背着雪,雪举着树
树上挂满了星斗
衔着夕阳的鸟鸣,收回翅膀
陆续占领洁白的枝头
村庄的狗,欢欢地叫了几声
屋顶的烟囱又开始抽他的烟斗
最后的赞美
秋风凄凄时
我们时常赞美大地
赞美河流,赞美即将枯萎的白杨树
赞美陷下去的秋色,以及
被麦苗隆起的黏土
或许
我们更应该赞美一次冬天
赞美一次雨水
——若干年后
我们也会化为泥土
或流入大海
或长出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