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23年02月27日
史学大家黎东方和他的家乡正阳
□ 朱仁天
近年，通俗讲史之风颇为盛行，著名者如王立群读《史记》、易中天品《三国》、刘强讲《竹林七贤》等，均曾风靡一时，受到历史文化爱好者的热烈追捧。但较少有人知道，早在七八十年前的民国时期，已有一位先行者，在战时的重庆卖票讲史，轰动山城。他就是被人称为“现代讲史第一人”或“卖票讲史第一人”的黎东方先生。
黎东方，原名黎智廉，河南正阳人，1907年生于江苏东台，早年就读于上海南洋大学附中，1926年插班报考清华大学二年级，后被破格录取。在清华大学历史系学习一年半后，黎东方负笈欧洲，在巴黎大学师从马迪埃（AlbertMathiez）教授研究法国大革命史。1931年6月，他取得博士学位，附以“最荣誉记名”（整个19世纪仅两人获此殊荣）。学成归国，黎东方先后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主讲历史。1933年南下广州，任职于中山大学。1935年底，因参与“一二·九”运动被捕，离开广州。1937 年，在内迁的东北大学任教。1939年，任教于中央军官学校。1940年开始，在民国教育部任职，主持史地教育委员会工作，曾领导组建中国史学会，并曾在中央大学、复旦大学等高校兼课。抗战后期，通货膨胀，生计艰难，文人学者为养家糊口各施其才，如冯友兰卖字、闻一多治印等。精通历史、口才出众的黎东方选择了卖票讲史。1944年，黎东方在重庆租借剧场，登报公开作“三国历史故事演讲”，听讲者买票入座。在可容五百听众的剧场，一连十天，场场爆满。当时重庆的各界人士趋之若鹜，争相聆听他的高论。学者名流登启事称：“黎东方先生，专精史学，兼长讲演。铺陈古事，如数家珍；解析枯朽，顿成神奇。有循循善诱之心，擅深入浅出之技……”（黎东方：《平凡的我：黎东方回忆录》，中国工人出版社，2011年，第322页）丰富的历史知识，加上风趣的言谈，使他的历史故事演说极为成功。一炮打响之后，黎东方又到成都、泸州、昆明等地演讲，讲题拓展到唐史、清史。
黎东方的历史故事演说何以具有如此魅力？因为黎东方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历史学家，同时也是一位幽默大师。黎东方的演讲风趣诙谐、妙语连珠，常令听众捧腹。因其名“东方”，故又有“现代东方朔”之称（东方朔，西汉人，以诙谐滑稽、言辞敏捷著称）。黎东方的儿子说：“他的幽默感堪比我在美国见过的最好的喜剧演员。”幽默大师林语堂曾表示，要将自己“幽默大师”的名号转送给黎东方。但黎东方讲史，又绝非信口开河、随意编造，“他既不虚构任何一个人物，也不虚构任何一桩事件，以增其传奇性质，借以吸引听众；他只是广泛地从各种体裁的史册当中，取精用宏地加以收集，加以贯串，然后做出他的讲词”。史学家邓广铭回忆说：“我当时身居北碚的复旦大学，距重庆百多华里，竟也经常有为这番讲史的叫好声传来耳边，经常为这一轰动效应所震动。”（邓广铭《〈细说中国历史丛书〉序言》）在昆明讲史时，黎东方给西南联大的教授朋友送去门票，任继愈与姚从吾等人听后赞叹道：“用这种方式向一般市民普及历史有长处。但这只有黎东方教授特有的天才能办到，我们学不了。”（任继愈《西南联大课余学术报告会》）
1946年9月，黎东方应作家赛珍珠之邀，赴美协办《亚洲》杂志。在美国近两年，主要在大学任教。1948年回国后，他应邀到贵州大学任历史系主任。1949年，国民党政权垮台，黎东方准备离开当时任教的贵州大学。为筹集旅费，他又在贵阳、遵义、安顺卖票讲史，然后用门票收入包了一架小飞机，全家飞往广州，后经香港去了美国。
各种资料显示，黎东方籍贯为河南省正阳县皮店乡。黎东方的父亲黎淦（1866年~1929年）出生于正阳县一个耕读之家，兄弟六人，排行第三。黎淦早年跟随同族举人黎鸿猷读书，十分勤奋，25岁考中举人后，到开封大梁书院深造。但在考进士时，他先后两次未中，于是参加“大挑”（为已有举人身份但无官职的士人提供晋身机会的一种制度），被选派到江苏扬州为官。在扬州府东台县何垛盐场任上，他娶了黎东方的母亲李氏，生下二子二女。四个子女中，黎东方最小。黎淦后来宦游谋生于四川、山西、山东等地，黎东方跟随母亲生活，受到严格教育。他先入旧式私塾，后进新式学校，再出国留学法国巴黎大学。他的名字“东方”，是留学法国时护照上的用名，后即以之行世。黎东方虽自小生活于扬州，但原籍河南却广为人知。小时候，他家在扬州住所的门上，写有“中州黎寓”四个大字。成名后，他的朋友、法学家余天民纪其讲史之诗云：“风流大雅驾刘曹，彩笔光摇五凤楼；谐谑巧将三国述，抑扬能使六朝愁。中原气旺生才子，蜀道天高纪胜游；额手奚囊多锦句，归来许我细搜否。”（《平凡的我：黎东方回忆录》，第324页）称黎东方为“中原才子”。
黎东方的原籍正阳县皮店乡，距离笔者老家很近，所以笔者一直想知道这位乡贤籍贯更详细的位置。遗憾的是，各种资料对此语焉不详，欲觅其地而多年茫无头绪。偶读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刊行的《重修正阳县志》，意外获得黎氏家族的一些信息。该书卷三《选举·科贡·举人》载：“黎淦，字衡平，皮店人。光绪辛卯科。”卷三《选举·毕业·大学毕业》载：“黎智长，字长卿，皮店人，南洋大学电机工程学士，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电机工程硕士。”“黎智廉，字亚卿，别字东方，北京清华大学毕业，法国巴黎大学文学博士。”黎智长是黎东方的胞兄。民国《重修正阳县志》中除了记载有黎东方和他的父亲、胞兄，还记载有他的堂兄黎智钤、黎智刚、黎智均等人的情况。能被县志所记载，说明在当地有一定社会地位或特别之处。其中，黎智钤曾主持创办普照寺小学。普照寺，今名彭大寺，已废，原址在今正阳县大林镇姚庄村小朱庄东北。由这一点出发来判断，黎东方家族居住地应距彭大寺不远。而在彭大寺东南五里处，正好有一个黎庄，这里极有可能就是黎东方原籍所在地，但这个黎庄现在并不属于皮店乡，而属于大林镇。为了弄清原委，证实自己的判断，笔者决定实地走访，一探究竟。 （未完待续）
近年，通俗讲史之风颇为盛行，著名者如王立群读《史记》、易中天品《三国》、刘强讲《竹林七贤》等，均曾风靡一时，受到历史文化爱好者的热烈追捧。但较少有人知道，早在七八十年前的民国时期，已有一位先行者，在战时的重庆卖票讲史，轰动山城。他就是被人称为“现代讲史第一人”或“卖票讲史第一人”的黎东方先生。
黎东方，原名黎智廉，河南正阳人，1907年生于江苏东台，早年就读于上海南洋大学附中，1926年插班报考清华大学二年级，后被破格录取。在清华大学历史系学习一年半后，黎东方负笈欧洲，在巴黎大学师从马迪埃（AlbertMathiez）教授研究法国大革命史。1931年6月，他取得博士学位，附以“最荣誉记名”（整个19世纪仅两人获此殊荣）。学成归国，黎东方先后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主讲历史。1933年南下广州，任职于中山大学。1935年底，因参与“一二·九”运动被捕，离开广州。1937 年，在内迁的东北大学任教。1939年，任教于中央军官学校。1940年开始，在民国教育部任职，主持史地教育委员会工作，曾领导组建中国史学会，并曾在中央大学、复旦大学等高校兼课。抗战后期，通货膨胀，生计艰难，文人学者为养家糊口各施其才，如冯友兰卖字、闻一多治印等。精通历史、口才出众的黎东方选择了卖票讲史。1944年，黎东方在重庆租借剧场，登报公开作“三国历史故事演讲”，听讲者买票入座。在可容五百听众的剧场，一连十天，场场爆满。当时重庆的各界人士趋之若鹜，争相聆听他的高论。学者名流登启事称：“黎东方先生，专精史学，兼长讲演。铺陈古事，如数家珍；解析枯朽，顿成神奇。有循循善诱之心，擅深入浅出之技……”（黎东方：《平凡的我：黎东方回忆录》，中国工人出版社，2011年，第322页）丰富的历史知识，加上风趣的言谈，使他的历史故事演说极为成功。一炮打响之后，黎东方又到成都、泸州、昆明等地演讲，讲题拓展到唐史、清史。
黎东方的历史故事演说何以具有如此魅力？因为黎东方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历史学家，同时也是一位幽默大师。黎东方的演讲风趣诙谐、妙语连珠，常令听众捧腹。因其名“东方”，故又有“现代东方朔”之称（东方朔，西汉人，以诙谐滑稽、言辞敏捷著称）。黎东方的儿子说：“他的幽默感堪比我在美国见过的最好的喜剧演员。”幽默大师林语堂曾表示，要将自己“幽默大师”的名号转送给黎东方。但黎东方讲史，又绝非信口开河、随意编造，“他既不虚构任何一个人物，也不虚构任何一桩事件，以增其传奇性质，借以吸引听众；他只是广泛地从各种体裁的史册当中，取精用宏地加以收集，加以贯串，然后做出他的讲词”。史学家邓广铭回忆说：“我当时身居北碚的复旦大学，距重庆百多华里，竟也经常有为这番讲史的叫好声传来耳边，经常为这一轰动效应所震动。”（邓广铭《〈细说中国历史丛书〉序言》）在昆明讲史时，黎东方给西南联大的教授朋友送去门票，任继愈与姚从吾等人听后赞叹道：“用这种方式向一般市民普及历史有长处。但这只有黎东方教授特有的天才能办到，我们学不了。”（任继愈《西南联大课余学术报告会》）
1946年9月，黎东方应作家赛珍珠之邀，赴美协办《亚洲》杂志。在美国近两年，主要在大学任教。1948年回国后，他应邀到贵州大学任历史系主任。1949年，国民党政权垮台，黎东方准备离开当时任教的贵州大学。为筹集旅费，他又在贵阳、遵义、安顺卖票讲史，然后用门票收入包了一架小飞机，全家飞往广州，后经香港去了美国。
各种资料显示，黎东方籍贯为河南省正阳县皮店乡。黎东方的父亲黎淦（1866年~1929年）出生于正阳县一个耕读之家，兄弟六人，排行第三。黎淦早年跟随同族举人黎鸿猷读书，十分勤奋，25岁考中举人后，到开封大梁书院深造。但在考进士时，他先后两次未中，于是参加“大挑”（为已有举人身份但无官职的士人提供晋身机会的一种制度），被选派到江苏扬州为官。在扬州府东台县何垛盐场任上，他娶了黎东方的母亲李氏，生下二子二女。四个子女中，黎东方最小。黎淦后来宦游谋生于四川、山西、山东等地，黎东方跟随母亲生活，受到严格教育。他先入旧式私塾，后进新式学校，再出国留学法国巴黎大学。他的名字“东方”，是留学法国时护照上的用名，后即以之行世。黎东方虽自小生活于扬州，但原籍河南却广为人知。小时候，他家在扬州住所的门上，写有“中州黎寓”四个大字。成名后，他的朋友、法学家余天民纪其讲史之诗云：“风流大雅驾刘曹，彩笔光摇五凤楼；谐谑巧将三国述，抑扬能使六朝愁。中原气旺生才子，蜀道天高纪胜游；额手奚囊多锦句，归来许我细搜否。”（《平凡的我：黎东方回忆录》，第324页）称黎东方为“中原才子”。
黎东方的原籍正阳县皮店乡，距离笔者老家很近，所以笔者一直想知道这位乡贤籍贯更详细的位置。遗憾的是，各种资料对此语焉不详，欲觅其地而多年茫无头绪。偶读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刊行的《重修正阳县志》，意外获得黎氏家族的一些信息。该书卷三《选举·科贡·举人》载：“黎淦，字衡平，皮店人。光绪辛卯科。”卷三《选举·毕业·大学毕业》载：“黎智长，字长卿，皮店人，南洋大学电机工程学士，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电机工程硕士。”“黎智廉，字亚卿，别字东方，北京清华大学毕业，法国巴黎大学文学博士。”黎智长是黎东方的胞兄。民国《重修正阳县志》中除了记载有黎东方和他的父亲、胞兄，还记载有他的堂兄黎智钤、黎智刚、黎智均等人的情况。能被县志所记载，说明在当地有一定社会地位或特别之处。其中，黎智钤曾主持创办普照寺小学。普照寺，今名彭大寺，已废，原址在今正阳县大林镇姚庄村小朱庄东北。由这一点出发来判断，黎东方家族居住地应距彭大寺不远。而在彭大寺东南五里处，正好有一个黎庄，这里极有可能就是黎东方原籍所在地，但这个黎庄现在并不属于皮店乡，而属于大林镇。为了弄清原委，证实自己的判断，笔者决定实地走访，一探究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