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慧
从有记忆开始,每年大年初一,我都会穿上一身新衣服,这是妈妈为我准备的。新褂子、新裤子就算是一身新,鞋子就不讲究了,是妈妈纯手工做的老式棉鞋,一双穿上一个冬天仍是暖和的。这身衣服或许是早准备好的,过年之前会拿出来比画好几遍,但必须要等到大年初一才能穿,新年穿新衣服,寓意一切都是新的。
除夕晚上,临睡前妈妈会把那身新衣服放到我的床前,然后叮嘱我:“明早都换上,记着不要弄脏了,要爱惜着穿。”操持一身新衣服不容易,我当然会爱惜了。从妈妈把它交给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比爱惜,因为一年到头,我是添不了两身新衣服的。
大年初一,一大早穿上新衣服,感觉人精神了许多。小伙伴们也会一起比较,看谁的新衣服美,谁更漂亮。穿新衣服的孩子对自己的新衣服都格外珍惜,别人的手指若是不小心触碰到了自己的衣服,都会赶紧用手拍一拍,生怕弄脏了。平时撒丫子满世界疯跑的我们,穿上了新衣服后,感觉都变得文静了。
我的一个发小,家里兄弟姐妹多,他排行老幺,从来没见他穿过新衣服。冬天,他穿的都是兄长的破棉袄,打着补丁,有的地方还露着棉絮,扣子好像也不全,里面也没套衣服,只穿一个光筒儿袄,很多时候都能看到他的胸膛露出来,有时他干脆就不扣扣子,把两个对襟一掖。每当我们在一起炫耀攀比新衣服的时候,他总是无比羡慕地瞅着我们,然后再看看自己,一脸失落,嘴上却说:“嘿,有啥稀罕的,等我长大有本事了,衣服不重样地穿。”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去县城的姑姑家,姑姑给我买了一件鸭绒袄。那是我第一次穿买的袄,穿在身上感觉比妈妈做的棉花袄漂亮轻便。我想象着穿着它在同伴面前炫耀的样子,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我穿着新袄兴冲冲地回到家,还没等出门显摆,妈妈却让我把袄换下来。妈妈说:“买的衣服就是个样儿,穿上既不暖和又不耐脏,你正长个子呢,明年就小了不合身了,这么贵的衣服,还是拿回去让姑姑给人家退了吧。”我听了一百个不愿意,妈妈哄我说:“先脱下来,等过年的时候再穿。”过年时穿的仍是妈妈给我做的新衣服,我那件心爱的鸭绒袄不翼而飞。
印象中,过年的时候,新衣服都是穿在我们身上,而父母的一件衣服往往穿好多年。长大了才明白,生活并不宽裕的父母,省吃俭用也要在过年的时候给我们操持一身新衣服,让我们穿上它迎接新年的到来。
过年穿新衣服成为妈妈留给我的传统,我把它传承下来——每次过年,我都给我的孩子们置办一身新衣服,让她们等到大年初一穿上,告诉她们:“过年穿新衣服,一切都是新的。”
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穿新衣服不再是一种奢望,喜欢就买、该买就买,但是过年穿新衣服,仍是迎接新年的一种仪式。
现在,每到过年,年迈的父母也都穿上新装迎新春了,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穿新衣服,从前他们那种逢年过节或出门时才舍得穿新衣服的思想,不知何时已发生了改变。“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一去不返,用父母的话说:“做梦也想不到会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吃不愁、穿不愁,今非昔比,变化真是翻天覆地啊……”
现在我的衣柜都是满满当当的,早已满足了我对新衣服的那种渴盼,但到过年时,我仍然不忘给自己添一身新衣服,这是一种无法改变的情结。我的那位发小大学毕业后,成为一个公司的老总,他的新衣服一定多得穿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