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伟
街上行人寥寥,来往的车子也半天不见一辆,整个城市一下子空寂下来。夜晚,一个大个子在街上一个垃圾桶挨一个垃圾桶地翻找着。在一个垃圾桶里,他找到一个口罩,连忙戴在脸上。最近,他看见的人都戴着口罩……
老张半夜醒来,突然想起流浪汉大个子,心里不觉“咯噔”一下,再也睡不着了。
前几天,宣传巡逻车只是建议市民不要到人口密集的地方、出门戴口罩。这几天街上的广播一天到晚都在轮番播放公告:不是工作人员,一律不准外出……老张听出了气氛的紧张。
衣食无忧的老张在家一宅就是十几天,今天才想起大个子,不觉良心十分不安。
老张退休后,在小区门口弄了个修电动车的摊子。老张脾气好,他的摊子就成了这一带老人聚集的风水宝地。
不知从何时起,人堆里多了个流浪汉,流浪汉只是远远地蹲着,默默地听大家聊天,听到高兴处,也跟着咧嘴笑一下。更多的时候,他拿根树枝在地上胡画。
一天中午,老张不经意看见流浪汉在地上画的东西,不禁暗吃一惊:竟是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字体苍劲有力,一看就是练过的。
流浪汉再来时,老张便注意了。这人站直了足有一米九,头发虽然蓬乱,但不至于污垢不堪,五官也还算周正。老张越注意,好奇心越强——这人从哪来到哪去?家里几口人几亩地?
有一次,老张问流浪汉:“你家是哪儿的?”流浪汉怔了一下,意识到老张在跟自己说话,连忙低下头,然后站起身走了。
此后几天都没看见流浪汉,老张有点后悔,说不定自己的话招惹到了人家的痛处。
之后,老张把儿子不穿的衣服找出来给大个子换上,上下再一打量,这孩子看着还怪顺眼,要不是有啥毛病,也该娶妻生子了。他爹娘要是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指不定该有多伤心。想到此,老张不觉摇摇头。
小区负责清理垃圾的老李回乡秋收去了,物业一时找不到人来临时帮忙。老张听说了,对大个子说:“给你找个活儿你干不?挣点钱买热乎饭吃!”大个子看着他没吭声。一天五十,每天负责把小区的垃圾用斗车拉到垃圾中转站。老张到物业处替大个子揽下了这活儿。
起初,老张担心大个子不会干活,还在一旁指挥着,没想到大个子干活还很利索,连垃圾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晃,几年过去了,有时候大家看见大个子在啤酒摊跟前忙活,有时候,又看见他在给超市卸货……如果大个子三五天不到老张摊子跟前,老张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在嘀咕:这家伙又在哪儿干活呢?
老张想着流浪汉大个子,辗转反侧,把老伴儿也给折腾醒了。
“哪儿不舒服?”
老张见老伴儿醒了,可逮到一个说话的:“孩他妈,你说这街上跟扫帚扫得一样干净,那个大个子会到哪儿去?”
“能到哪去,回家过年了!”
“他要是能回家,会在咱这呆恁多年?”
“该不会饿死了吧?”老伴儿想到这都封城十几天了,冲口说道。
“天亮你打电话问问建新,那孩子年三十都没回家,说不定他知道这事儿。”老伴出主意道。
建新是老张的大侄子,在卫健委工作,除夕就加班,吃住都在单位。
七点多,老张就忍不住拨通了建新的电话:“喂,建新,我想问问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那流浪汉都跑哪儿去了?”
老张这边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建新就哈哈笑起来:“大伯,没想到你觉悟还挺高,连流浪汉都关心!放心吧,他们都被收进救助站了,有吃有喝,日子过得美着呢!”
“这样啊!还是政府想得周到!那你知道流浪汉里面有没有一个个子高高的……”没等老张说完,那边建新道:“大伯,具体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完了我问明白了,再告诉您!”老张放下电话,一颗心稍微安顿了些。
晚上八点多,建新打来电话:“救助站里确实有个大个子,二三十岁。”老张一听,心中不觉一喜。
“他的身份也摸清了,叫黄源,家在河北邯郸,因为三次高考落榜,精神受刺激跑了。救助站的同志说了,等疫情缓解,道路一畅通,他家人就来接人。”
老张长舒一口气,一天的心情跌宕,把他折磨得很累。今晚,他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