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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年09月15日
汝南崇王府往事

赵新春

  在周口一家私人博物馆内,收藏有两方明代崇王妃的墓圹志,圹志为方形,四边装饰二龙戏珠纹。其中一方稍大,边长95厘米,厚18厘米,是汝宁府第三代崇王——崇恭王厚耀正妃王氏的;另一方边长90厘米,厚13厘米,是被李自成军裹挟到泌阳杀害的崇愍王朱由樻生身母亲——崇昭王次妃李氏的。在北京石景山区的秀府村也发掘有一块明朝王妃的墓圹志,虽然不属于明朝崇王,但也与明朝汝宁府和崇王关系密切,是崇王朱见泽的哥哥、同样曾藩封汝宁府的秀王朱见澍王妃黄氏的。
  三方圹志虽然只是简单记述了不同时代三位王妃的父家、妃封年代、生卒、子女和埋葬地情况,但可以让我们有机会近距离地去了解和认识一个生活在明代的皇室家族——汝宁府崇王家族。 

  汝南县城有一条街叫王府街(纪国珍《汝阳县志》称锯匠营),街南到西边娘娘巷的这块区域就是明朝的崇王府,最早是秀怀王朱见澍的府邸。秀怀王朱见澍是崇王朱见泽同父异母的哥哥,生于景泰三年二月十一日(1452年3月12日),是明英宗朱祁镇的第五个儿子,出生在明英宗被幽禁的南宫。朱见澍长到五岁时,即公元1457年,朱祁镇咸鱼翻身、复辟成功,朱见澍和他的哥哥弟弟们同一日封王,为秀王,弟弟朱见泽为崇王。成化六年(1470年)18岁的朱见澍就藩汝宁府,两年后即成化八年九月(公元1472年)去世。与《汝宁府志》等所指的“秀怀王墓在府城东北五里”不同,逝后朱见澍其实是葬在了北京的西山,在今天北京石景山区的秀府村。个中缘由,《明宪宗实录》里有明确交代:“上念王乏嗣,不忍遐弃,遣中官奉迎灵柩归葬于京城之西山。”就是说,明宪宗朱见深因为自己的这个弟弟没有儿子,怕把他埋葬在离京遥远的封地无人祭祀,就派中官太监把他的灵柩接回,葬在了北京城附近的西山。他去世一年之后,他的妻子、21岁的秀王妃、中兵马指挥黄昱的女儿黄氏也因病去世,与朱见澍葬在了一起。朱见澍无子国除,据出土的《明宪宗祭祀秀怀王朱见澍圣旨碑》记述,朱见澍去世后,他的两位陈姓宫人分别为他生下了一个遗腹女儿。
  秀怀王朱见澍妃黄氏病逝于成化九年,年近18岁的崇王朱见泽就藩汝宁府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得知自己即将就封的是哥哥朱见澍的封国汝宁府,朱见泽在成化九年的十二月壬申,向朝廷提出,希望将原来属于哥哥朱见澍秀府的归德府,陈、睢、寿、颍等州,霍丘、商水、鹿邑等县的黄河退滩、水淀、空地,以及汝宁府卫原周府顺阳王所留下的菜果、牧马、水陆园场田地和槎牙山(今嵖岈山)抽分厂,西南截军、天目等山,青衣岭、子房、狮子口等及汝宁税课司这些地方和其所属的各色能工巧匠,都如例赐给自己。经过朝廷的一番核准,最终如数赐给他。
  顺阳王朱有煊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孙子,父亲是封于开封的周定王朱橚,排行第三,生于洪武十八年五月十九日,建文四年八月初八被封为顺阳王,薨于永乐十三年六月初四,葬在上蔡县城南三公里的邵店镇金井吴村。朱见泽继承了一位亲王(朱见澍)、一位郡王(朱有煊)的地盘,自己也有封地,所以驻马店民间传说中,说他占地万亩,是本地最大的地主。
  朱见泽向朝廷要地要待遇的同时,汝宁崇王府的建造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成化十年三月,朝廷派内官监右监丞高远、工部员外郎陈舒对原来的秀王府进行了勘查,认为原来的秀王府规制太小,需要改建、扩建。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没说,那就是原来的秀王府不仅狭小,还是个豆腐渣工程。
  据《明宪宗纯皇帝实录》记载:“成化七年二月戊午,工部员外郎邵能先奉命往河南监修秀王府。及王之国甫一年,奏制度狭小且损坏脱落,不堪居止。”不可思议的是,对于整个事件的处理,朝廷仅仅是对当事者“停其俸”,让他到汝宁府对王府进行修葺。
  《明史》对秀怀王赞美有加,而透过这些华丽赞美,可以看出秀王朱见澍其实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逆来顺受的主。这可能与他早年与父母囚禁南宫缺衣少食、受人白眼的苦难经历有关。虽然他的弟弟崇王朱见泽、吉王朱见浚也出生在南宫,但他们年纪尚幼。朱见澍是明英宗在南宫活下来的诸子中唯一对这段经历印象深刻的人,谨小慎微、小心活着的生活理念伴随了他的一生。
  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朱见澍的英年早逝与“豆腐渣王府”这件事有关,然而显而易见的是,这桩不了了之的事件,应该给这位性格敏感的大明王爷添了不小的堵。《明史》赞美秀怀王循礼爱民,说:“王居隘,左右请迁文庙广之。见澍不听,曰:‘居近学宫,时时闻弦颂声,顾不美乎!’”而真实的情况是:“往者秀怀王开府于学西,寻谓府隘且卑,增拓而更构,始毁学并其地。”正是那位把王府修成豆腐渣工程的邵能先在对王府修缮的时候,顺便把汝南文庙和汝阳县学给毁了,以致造成“学废而师生散行道”。不知道这事是否是这位性格懦弱的大明王爷的本意,反正县学被毁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当时翰林、四明人杨守陈写于成化十年春的《重兴汝学记》一文里。

  崇王朱见泽就封汝宁府是在成化十年(公元1474)三月。与秀王朱见澍的皇庶子身份不同,他是当朝皇帝朱见深唯一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加之母亲周太后正值当年,所以比起一般的大明王爷,他在明宪宗、孝宗两朝得到了更多的礼遇。在就封汝宁府前,他得到了继承秀怀王和顺阳王的所有封地及所有待遇的恩准,之国时又得到了二千五百余顷赐地和淮盐岁三百引。就封之后,成化十八年四月他得到了两淮存积盐一千引的赐赏,成化十九年十二月得到了河南嵩县的四十顷赐地,成化二十一年八月朝廷应崇王之请,命济州卫指挥使魏启专驻汝宁守备。成化二十二年四月,升崇府仪卫司带俸百户、崇王妃之兄余钟为仪卫副,可以世袭;弘治八年十二月,命有司为崇王之子庆元王及第四女营建府第。而这两件事均为特例,是专门给崇王府量身打造的,圣旨明确其“不为例”,其他王爷想以此为例,也享这份待遇,没门儿。
  弘治二年(1489年),离京十六年的朱见泽思念年事已高的母亲,希望到京城给母亲庆祝六十大寿。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原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在祖制要求宗室王爷们好好呆在王府做个“宅男”的大明,却是件犯忌的事情。经过大臣们的一番引经据典,明孝宗朱佑樘只得“以地方藩屏为重,义难独违”回绝了自己的皇叔。弘治七年十月,崇王听说母亲染病,身体不好,孝母心切的他“乞诣阙问安”,这次朝廷又回绝了。除了说现在这时候正是“慎守封疆之时”,又说路途遥远,你来北京的话,万一路途劳累,染上个风寒,得上个病啥的,不是让皇上和太皇太后担心吗,所以你还是别来了。弘治八年(1495年)七月,朱见泽的母亲周太皇太后“以年高欲召崇王来见”,这次一向孝顺的明孝宗非常重视,立刻召大学士徐溥等商议,甚至已经下了准予进京的圣旨。然而让朱佑樘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一经传出,大臣又坚决反对,搞得他只得收回圣命,说:“今四方报灾,祸变叵测,王尤当慎守封疆,以固藩屏”,如果让你来京,势必造成“人民骚扰,国势动摇,则亦将有不利于王矣!”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吊诡。这件原本发生在明朝的公案,却引起了一位大清皇帝的不满。康熙在《圣祖仁皇帝御制文·谕修明史诸臣》中指出:“弘治中,太后思念崇王,欲令入朝。此亦情理之至常,且所封之地,初不甚远,而一时大臣及科道官员交章争执,以为不可。至云,人民骚扰,国势动摇。时已有旨召崇王矣,竟因人言而止。夫《书》言以亲九族,九族既睦。若藩王就封,必不可召见,则自古帝王所云睦族之道谓何?”意思就是说,明朝这些大臣有点太过啦,因为藩王就藩,就不能召见了,那么自古以来帝王所说的要家族和睦,怎么能达到呢?
  经历了这场风波,估计崇王朱见泽和他母亲都死心了。直到弘治十七年(1504年)三月周太皇太后驾崩,他们也没能见过一次面。一年之后的弘治十八年(1505年)十月,51岁的崇王朱见泽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敕葬在礼部选定的王府墓地——确山县南的蟠龙山(今盘龙山)之阳的三井湾(今称三金湾)。
  崇王墓地坐北朝南,背依蟠龙山,枕山面水,先后有六位崇王和他们的王妃(其中,崇昭王未继位而薨,为追封,次妃李氏亦为后来追葬)埋葬在这里。 

  朱见泽去世的弘治十八年五月,创造了“弘治中兴”的大明最勤勉皇帝之一的孝宗朱佑樘驾崩在乾清宫,时年三十六岁。即位的是在历史上以玩出名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因为要为先皇守制,第二代崇王朱佑樒直到正德三年三月才袭封王爵。朱佑樒出生在成化十八年(公元1482年),是朱见泽的继妃陈州卫指挥李现的弟弟李巏的女儿李氏所生的。由于朱见泽的正妃、南城兵马指挥余信的女儿余氏在就藩汝宁不久去世,没有留下子嗣,朱佑樒就是朱见泽的嫡长子。朱佑樒同父异母的哥哥佑桓,生于成化十二年(公元1476年),在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封瑞安王。同父异母的弟弟朱佑椐与朱佑樒同年出生,弘治七年(1494年)被封为庆元郡王。《明孝宗敬皇帝实录》说:“弘治八年十二月甲寅,命有司为崇王之子庆元王及第四女营建府第,不为例。”由此看来,朱佑樒至少还有四个姐妹。
  朱佑樒妃李氏生有两个儿子,长子朱厚耀后来袭了崇王爵,次子朱厚熑后来被封为怀安王。朱佑樒活到了三十岁,正德六年九月去世,谥曰靖,在位三年多。虽然在位时间不长,但他却引发了一件轰动一时的大案——钱钺案。
  钱钺案的起因发生在朱佑樒的父亲、第一代崇王朱见泽在位的弘治末年。按照明朝的亲王俸禄规制,亲王岁禄是一万石。崇王这些俸禄的支付,过去一直执行的是粳米一千石、粟米九千石。钱钺巡抚河南时,因为河南盛产红粳米,就想用四千石红粳米来代替原来的九千石粟米,这样既可以减轻当地负担,也可以让崇王府吃到更好的粮食,本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儿。但不知为什么,直到离任,钱钺也没有将商定好的方案奏请执行。朱佑樘继承崇王爵位后,清理王府以前的旧账,偶然发现这件事。因为是当初商定好的事,又各从其便,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上奏朝廷,希望河南地方照此方案执行。谁知道言者无意,观者有心。这个折子恰好被有心人、阿附太监刘瑾的大学士、泌阳人焦芳看到了。因为钱钺是杭州府昌化县人,这让一直对南方人不感冒,想找机会打压的焦芳找到了瞌睡时需要的枕头。他马上找到刘瑾,添油加醋地向刘瑾说明情况。历来政治觉悟很高的刘瑾一听,这还了得,马上拟旨,说钱钺“交通王府,擅更成法”,应该严厉打击。
  钱钺为官口碑不错,为老百姓也办了不少好事。当时钱钺已经致仕,并且去世,但是刘瑾为借此打击江南大家,仍“藉其家”“收钺妻及子应祯等六人,妇女、臧获(古代对奴婢的贱称)五十五人,俱逮系至京”,最后迁谪钱钺的儿子“应祯、应祥、应祺、应福、应禧、应禄,并妻子分戍陕西肃州、固原、庄浪等卫,遇赦不赦。”不仅钱钺家乡不少人受到牵连,汝宁崇王府官员承奉唐名、长史雷颙等也被罚赎罪米各千石,河南接管官都御史韩文等,府、州、县官张子麟等亦受到牵连,“各以年月久近,罚米有差”。这事儿搞成这样,恐怕是崇靖王朱佑樒万万没有想到的。在他去世三年后的正德九年九月,朝廷因崇王奏请,同意将崇王岁禄中的粟米九千石改支粳米二千石。标准虽没有钱钺的高,但还是“因土产从民便”,按钱钺的方案执行了。受牵连的“遇赦不赦”的钱钺家人,在正德庚午遇赦得释,但“家人亡者过半”。刘瑾伏诛后,钱钺案得以平反,朝廷归还了以前给钱钺本人及亲人的荣誉称号和部分被抄走的东西。他劫后余生的儿子钱应福,被录用为福州推官,也算是给了钱钺一个交代。(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