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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的水井

◇盛德劭

岁月悠悠井水长,恩泽万家功无量;
安全饮水惠千村,锁寄老井入典藏。
 ——题记


  俺村的贫困户留福爷,政府给他配发水管、水盆、水龙头,村里派人安装,将自来水接通到他家的安居房。至此,俺村的六千多人和全乡五万多居民一样,全都吃上了安全放心的自来水,告别了祖祖辈辈吃土井水的时代。假若奶奶那辈人还在世,肯定再也不会去跪拜井王爷,而是感恩共产党。
  我对井水的感恩,是童年时跟着奶奶那辈人耳濡目染的。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刚记事,每逢过年起了五更,奶奶就到村头的水井去祭祀。她和已来到井边的二奶奶、三大娘一样,围着老井先摊两张纸摆好供品,再点燃高香插在泥土上,然后烧纸放爆竹祈愿道:“井王爷啊,俺承恩您冬天叫井水烧热,夏天叫井水冷凉,您保佑这井水旺旺的,俺年年给您上供。”童年的我竟也相信有井王爷显神灵,你看,我与俺哥抬回家的那一桶桶井水,冬天洗红薯是温的,夏天洗脸是凉的。这井水养活了一代代人,一个“活”字,千张口离不开这个水;这井水繁衍兴旺了我们的村庄,一个“衍”字,人们也是离不开这个水啊!
  后来,我上了小学,读到了那篇《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文章,才知道这井水是挖出来的。第一次见挖井,是在生产队的大田里,那年大旱,队里的百亩红薯旱得卷黄叶了,队长挑选很多精壮男劳力去挖井,仨人一班,一个人在下面挖土,俩人在上面拉泥兜子,换班干活两天才挖出一口不干的井。然后架上队里仅有的那架手搅水车,男女劳力全出动,水桶、盆罐齐上阵,一天也难浇上几亩地。前面浇过后面干,这一年的庄稼大量减产,有的绝收了。
  第一次给队里浇水,是我上初中放暑假时,那匹拉水车浇菜园的老马病了,我和几个伙伴去推水车。侍弄菜园的是生产队的保管员旺水爷和贫农代表富保爷,他俩改水、薅草,我们几个轮班推水车,每浇两沟菜换班歇一会儿。推水车是围着井口转圈,转的俺几个头晕眼花腿发软。
  队里人都夸队长有头脑,他派俩老实巴交的老人管理菜园,一个旺水,一个富保,让他俩保着井水旺旺的。可这十几亩地的大菜园,用一匹老马拉水车,每浇一遍要好多天。每隔两三天,菜园里要摘下大堆的瓜菜分到各家各户。这一口土井、一架水车,保障了队里300多口人一年四季有菜吃。
  那年我读高中周末回家,远远地看到村南豆地里竖起一个高高的三角架,几个人推着卷扬机在打机井。卷扬机带动钻头、锅子,将地下的泥土挖上来,几天就能打好一眼深水井,然后将预制好的井管子稳稳放下去,这机井就成了。这眼井现在还在俺家的责任田里,快50年了,这口井仍在造福一代代人。
  刚打好那眼机井的第二年又是大旱,队里的一台柴油机带着水泵,架在这眼井上,给正灌浆耷拉叶子的玉米浇水。队长派放暑假的我给柴油机加油、添水降温。柴油机水箱缺了水要烧坏主机,我一点也不敢马虎。这台水泵,一天能浇十来亩地,可这也是杯水车薪。队里种了400多亩庄稼,仅有两台水泵浇地,浇不到一遍,好多庄稼就旱死了。1981年我当兵复员,每户都有的压水井给了我很大的惊喜,再也不用出去风雨里抬水、挑水了,再也不吃那树叶与杂物飘落沤烂、淹死猪娃与小鸡的不卫生的老井水了,再也不担心谁家的小孩掉井里淹坏了。村头的老井也老了,井沿上的条石被岁月的脚步磨得光光的,砌井的老青砖断裂残缺了,成了一眼废弃不用的险井。在“75·8”洪水后,俺村东南田地里出土了一口棺椁,石椁前壁上镌刻有一盛姓人的尊名,入土时间是在明代嘉靖三年。我和几个年轻人将这块几百斤重被遗弃的石椁前壁,挪过来盖住了老井。有人生活的村庄必有水井存在,这佐证了俺村的水井少说也有500年以上的历史了。这位明代年间的先人要是在天有灵,让他陪伴村庄的老井,既是天意使然,也是他很好的归宿。假若过了百年、千年,后人发现了这眼被石椁封存典藏的老井,这将是见证乡村发展衍变的珍贵历史文物。
  弹指一挥间,新中国走过了70年的辉煌岁月,乡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田间浇水的井,从用原始的方法挖个圆土井,井边竖一根木桩、吊一根横杆,利用杠杆的原理用一根长竹杆入井提水浇地,到搅水车、推水车的半机械化浇地,再到如今政府投资、每50亩地打一眼井,配套将地下电缆线通到井口,输水管发到户,一推电闸水就“哗哗”流出来,实现了天旱保丰收的愿望。粮食的亩产量早就超过了双千斤,咱中国人的饭碗,牢牢端在咱中国人自己的手里。村里的吃水,也从早年的老井到家家有压水井,再发展到今天安全饮水工程户户通,实现了三级跳的千年飞跃。
  人们称呼一口井为一眼井,是有道理、有深意的。老井见证了乡村千年间在苦难挣扎中繁衍发展,更见证了70年间乡村沾着新中国的光,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甜起来的沧桑巨变,每个村庄的每一眼井都盛放着一代代人的乡愁记忆。③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