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小谈
彰德一带有位乡贤人称南爷,我是从一位说书人那里听到南爷的故事的。
在说书人的口中,乡贤南爷也是一位说书匠,常常携一面大鼓走街串巷,说不尽的书中之人,唱不完的书中之事。南爷有个爱好,上场前总爱抿两口小酒。他称,只有这样,自己才更能“通神气,达古今”,开场便有另一番天地,仿佛自己就是那书中之人,正经历着那书中之事。
在说书人的口中,南爷还是一位走南闯北的侠客,路见不平一声吼,一把响羽剑被他耍得风生水起、出神入化,武功甚是了得。只是那把剑平日里被南爷深藏在行囊之中,从不轻易示人。说书人说,南爷当年在湘西一带走江湖,见一众人持械强抢民女,路人皆敢怒而不敢言,只有南爷不惧,只见他气定神闲,从人群中踱步而出,大喝一声:“住手。”地头蛇向来不容过江龙,一言不合便群起而攻之。南爷见状,拉势迎战。南爷并未忙着从囊中拔剑,赤手空拳只身以一当十,直打得那帮强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那些年,蹚遍湘楚之地后,南爷转身又闯云贵。
一日,南爷被一黔商请至家中唱堂会,当晚唱的是《三国演义》,一段“七擒孟获”唱了三遍,黔商及其亲朋依然不尽兴,又命南爷再补一段。接下来,南爷献上返场小调——“猛张飞喝断当阳桥”回目。南爷唱道:却说,文聘引军追赵子龙至长坂坡下,只见得,猛张飞倒竖虎须,圆睁环眼,手绰蛇矛,立马桥上,厉声大喝,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此一回目,虽是返场小调,但情节却是荡气回肠,惊心动魄。
黔商听得入迷,戏毕,为南爷献上一坛美酒。南爷见此酒纯净透明、醇馥幽郁、酱香逼人,料定必是上等佳酿,便视为无上珍品,只有恰逢重大场面才舍得品上一两口助兴。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踏进中原大地。
1938年4月,日军闯进安阳,沿道清铁路而下,扫荡了滑县陈营村,见人抓人、见物抢物、见房烧房。整整一天一夜,鬼子的枪声仍未停歇,蜷缩在靛池坑内的孩子紧紧地依偎在大人怀中,惊恐不已,整个村子都陷入绝望。
突然,有一位老人从星夜中“噌”地窜出,手持一把钢叉,立在靛池坑前。面对鬼子兵,老人家朗声大笑:“呜哈哈哈,尔等还不退下,难不成要尝尝我手中丈八蛇矛的厉害?!”
这位老人便是刚从南方返乡的南爷。
原来,当晚刚刚返乡的南爷见鬼子进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怎耐自己手中无枪无炮、无刀无剑,无法直面鬼子的长枪热炮。正无可奈何之际,南爷忽见案头仅剩的半坛琼浆玉液,便一把拎起酒坛,坛口朝下,坛底朝天,一饮而尽。“啪——”,酒坛应声落地,碎成一团火焰。南爷顺手从墙角操一把钢叉冲了出去……
那天,说书人只说道:当时,有人见南爷的脖颈上暴出条条青筋,两眼中喷射出道道猩红的凶光,他一个箭步冲进鬼子的队伍。当晚,南爷像是千年前在曹营杀了个七进七出的赵将军,小鬼子虽有火枪在手,但丝毫无掬枪之机。南爷仅凭他一人一叉,就杀得鬼子兵落花流水。直到钢叉卷了刃、折了柄,南爷才停手作罢。“那一战,南爷一共手刃了8名小鬼子。”
“南爷怎么不持响羽剑杀敌?”我问。
“天知道。”说书人说,“世人无一人见过南爷的剑。”
“后来呢?”我又问,“南爷没事吧?”
说书人不作声了。
说书人并未再叙当夜的“战况”若何,我也不忍心再次追问。权当是那一晚,猛张飞附上了南爷的身,他一声喝断当阳桥,吓退了曹兵百万……